回到虚构的九零年代
与DALL·E同行
一个叫做DALL·E的人工智能程序最近成了热点。它可以通过文字指令，生成符合描述的图像。从写实的照相到印象的油画，它都能轻松应对。在网络上看到网友生成的千奇百怪的图像，我也跃跃欲试，遂申请了使用机会。
经过一个多月的等待，我终于排上了号，得以尝鲜。
A corgi riding bicycle on the ring of Jupiter. （一只在土星环上骑自行车的柯基）
与大多数人一样，我用第一条指令验证了一下DALL·E是否真的如外界所言的那样神奇。
不到几秒的时间，DALL·E就生成了四张骑着脚踏车的柯基的图片。虽然它并未准确理解土星环的意义，但是光是那几只柯基，就足够令人刮目相看了。毕竟可爱的柯基，谁不喜欢呢？
An average day in Hangzhou in 1990s （杭州九零年代的平凡的一天）
出于好奇，我输入了第二条指令。
因为彼时才刚出生不久，对于九零年代的杭州，并没有深刻的记忆。我很好奇，DALL·E眼中九零年代平凡的一天，会怎样呈现在我面前。
当DALL·E交出的答卷的时候，我惊讶地说不出话来。眼前的图片，似乎打通了脑中神经元的一些尘封的连结。频幕上每一个像素都令人感到格外亲切。它们穿过我的瞳孔，在我的视网膜上重新描绘出儿时的图景。马路上四四方方的桑塔纳、巷子里的乌瓦青砖、载着客人的三轮车夫……这些早就消失的古早符号在一瞬间将我送回了年少时光。
意犹未尽的我又试了许多不同的指令：
- Chinese new year gathering in a small village near Hangzhou in the early 2000s
- Summer vacation in a small village in Hangzhou in the 1990s
- A street full of restaurants in Hangzhou in the early 2000s, evening
- A busy wet market in Hangzhou in the 1990s
- Waiting for a bus back home in a small town bus station in Hangzhou in the 1990s
- First day of school in Hangzhou in the 1990s
生成的图片让儿时的记忆越加立体鲜活了。
这些人工智能生成的照片是完全虚构的。照片上的面孔因为程序的瑕疵糊成一片。这种模糊与残破的记忆形成了奇妙的共鸣——记忆中的面孔也是模糊的。可以说，DALL·E并未还原真实的过去，而是高清呈现了记忆中过去的样貌。
或许未来的某一天，DALL·E生成的不只是一张图片，而是一整个虚拟实境，一场梦。
我一遍又一遍地输入指令，一遍又一遍地目瞪口呆。好像有一根赛博麻绳，一头是紧紧将绳子拉向自己的我，另一头则是久违的少年时光。这些照片就是我记忆的锚点，失而复得的年少时光。
我停下来思考，自己是什么时候丢失了年少时光的记忆？
中学的物理课上学过，放射性元素会衰变。衰变到原来数量一半所花的时间我们称之为半衰期。记忆是否也有半衰期呢？
千百万年来，人类尝试用各种媒介留下自己存在过的证据。从远古的石刻，到如今电磁信号。介质能储存的信息的密度越来越大，却始终也比不过我们每个人，每一刻都在读写的记忆。我们用眼耳口鼻不停地在记录这颗蓝色星球上发生的每一件事。可惜的是，记忆是一种极不稳定的介质。随着时间的流逝，它会渐渐衰亡。
如果不是今次DALL·E的提醒，许多童年的记忆是否也在经历衰变呢？如果对某件事的记忆全部衰变了，那这件事是否就如同没有存在过一样呢？
我记得《寻梦环游记》中也有类似的说法：
当没有人记得你的时候，你才真正地死亡了。
神经学家David Eagleman也说：
There are three deaths. The first is when the body ceases to function. The second is when the body is consigned to the grave. The third is that moment, sometime in the future, when your name is spoken for the last time. （人的一生有三次死亡。身体停止运作时，入土长眠时，当你的名字最后一次被人提起时。）
一件事、一个人如果被忘记，就等同于从未存在过。我们不记得年少时杂货铺老板的模样，也不记得第一天上学时老师的衣装。在如今这个复杂的岁月里，还有好多好多的人与事，转瞬即逝。即便今日我们愤怒我们忧伤，它们也很快被岁月遗忘。
等到所有人都忘记的时候，这件事、这个人就真正地死亡了，仿佛它们从未来过。
想到这里，我又准备了一长串的指令，想让抢救一下即将消亡的童年时光。借着虚构的图片，与DALL·E一起回到九零年代。
我不想忘记，也请你不要忘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