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寫《女孩們》:陰性的困頓與出口
「……人生其實只是一間候診室,妳靜坐其中,等待某人注意到妳。於是妳耗時耗神,做好準備,靜候人們的目光,在此同時,男孩們已將時間花在探索自我,並造就了自我。」
雖然《女孩們》的書寫以1969年起的美國加州曼森(Charles Manson)家族殺人案為背景,此本小說主題並不在殘忍的殺戮與案件本身,向下鑿深,主軸包繞著的是周圍青春女孩一度迷惘與四處指認的軌跡,在被稱為邪教的團體之中,回顧一段過往迷離凌亂卻以為彷彿若有光的生命歷程。
對我來說這不是一般易讀的小說,譯本裡的日常生活陳述細節精密,敘事成為一只刀工精密的計時錶,也可能是試圖還原原文風貌而致,我得像是拿著顯微鏡持續窺探切片裡的細胞變動,在閱讀當下時而失焦恍惚、時而能聚焦回到敘事主線,觀察情節轉述的變化與作用。
它談述一個在成長中的女性正面對著張裂的家庭、父母破碎的婚姻關係,一邊摸索什麼是愛/情、什麼才是朋友才是背叛、什麼是做愛、相信如何建立在另一個使我著迷的人身上,有好多個「什麼是」就這樣張牙舞爪地面向青春期的自己而來,那是一段尋求人生的無數遊戲規則與定義的初始點,也不知什麼是對自己好、對自己壞的一段渾沌時光。若曾在青春期也有如此經歷的人,尤其女性,閱讀《女孩們》或許都會從中取得相似能連結的生命共感。
其中作者化身主角伊薇,也會在小說敘事裡出戲以女性視角陳述自我意念,像是其中一段提及婚姻,便讓我感到十分震撼其冷靜旁觀與一針見血的說解:
「我覺得結婚就是有人承諾照顧妳,他留意妳是否悲傷、是否疲倦、是否討厭那些吃起來像是冰箱冰過的食物,他保證調整他生活的腳步,與妳攜手同行。……愛情絕對不是萬無一失 — — 那些歌曲不都是哀傷而絕望地反覆吟唱:你不像我一樣那麼愛你?」
在忽睡忽醒的生活片段都顯得過於太不真實,宛如進入了一場很冗長的夢境而自我無法輕易脫離。年輕女主角伊薇與團體當中的主要角色蘇珊的情感流動與投射,曖昧之光穿透了慾望卻也模糊 — — ,應該說,使原本女主角伊薇能逃避原本生活當中面對的家庭與朋友間關係困境的一種方法,或許伊薇與蘇珊的連動關係是一體兩面,抑或是她成為了伊薇不願面對的躲避法則、另一個能直接擁抱的避風對象(但顯而易見的,這只是一廂情願,一如天底下無數的愛情慘劇),爾後等到主角回到原本的生活情境,又將蘇珊之記憶深埋土底,但卻永留一席。
許多團體裡的邪(前提是在不傷害人的情況下),若不往每個人的生命歷程刺穿回探,只見到皮毛便狂妄的加以批評與攻擊(如批踢踢上的鄉民們),尤其陰性(不只是女性)之邪常在當代社會被排擠,稱其惡毒、不潔,事實上這些陰性之邪是挑戰了這個體制裡的不公與理所當然。
迷惘、混沌、不知該往何處前去,青春少女們看似耗盡了一段相當重要的成長時光,但她們其實仍主動試探、摸索與犯錯,在過程中迷失、質疑許久,才又逐漸找回。在主角伊薇身上,也彷彿看見了過往青春期的一小片屑,那個邊緣並尋求認同的自己,包覆自我陰性向度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