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屆台北電影節:《孩子不懼怕死亡,但是害怕魔鬼》

中國電影裡的社會寫實與魔幻殘暴

C Yo Lin
Diskurs / Inschriften
5 min readJul 6, 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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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日寫文的副作用即是導致腦袋常處於即將爆炸或是空轉的狀態,尤其在捷運移動中,所有人事物的遷徙變動往往在一瞬間便灰飛湮滅,那一刻才會知道太多電影的注入也是一場精神上的角力與賭注。

《孩子不懼怕死亡,但是害怕魔鬼》與《笨鳥》二部電影是唯二入圍今年北影國際新導演競賽的中國電影,前者拍攝地點在貴州畢節,後者在湖南,使我也想起了畢贛的《路邊野餐》在貴州凱里,去年入圍金馬獎最佳紀錄片的《大路朝天》發生在湖南辰溪。

選擇中國電影除了關注中國本身的社會動態以外,更使人著迷的是近期中國獨立電影有著台灣電影少有的魔幻寫實氛圍,並且牽涉社會議題與在中國仍為高度敏感的性別議題。

如除了《路邊野餐》的特殊性質以外,其餘提及的電影題材都隱約地透過拍攝主題(農村兒童、農村女性經驗、國家建設裡的黑白通吃)映射出這些在中國經濟實力區域分佈較為偏後的社會景觀,看似是獨有現象,事實上從大區域差異觀看這些社會細節是有極大誤差的偏見,因為這些可能無所不在,只是大眾漠視導致了影像強化了這些區域發生諸如事件的散播力度。

《孩子不懼怕死亡,但是害怕魔鬼》(導演:榮光榮)

「如果社會的深層問題只要上級領導的一個指令就能改善,那其實等同於沒有解決所有問題。」

《孩子》一片導演榮光榮在映後Q&A座談如是說,直接批判當時中國總理李克強對於2015年畢節孩童死亡事件的決策。《孩子不懼怕死亡,但是害怕魔鬼》片頭即展開詩意的旅程,引用詩人北島的〈結局或開始 — — 獻給遇羅克〉節錄片段:

以太陽的名義
黑暗公開地掠奪
沉默依然是東方的故事
人民在古老的壁畫上
默默地永生
默默地死去

如果願意搜尋一下全詩的樣貌,一開頭寫著:「我,站在这里/代替另一个被杀害的人」,似乎直涉成為本片的文字劇本,完整從本詩原文開始推展,《孩子》一片展開充斥凌亂不齊的紀實影像,更使人印象深刻的是長達數分鐘的闃黑深夜鏡頭,當中僅存遠處目標村落的零星燈光。

觀影者必須更加注意其他感官的接收程度,環繞音場在這時間推移的明顯變異,村落的犬群吠聲此起彼落,聲音為整個看似無動靜的畫面卻繪出一個隱形立體但透過想像建立的現實空間。

影像裡,大人們的笑容如小丑

「孩子不懼怕死亡,但害怕魔鬼」此一形容在影像當中一一建立「魔鬼」的形象,從導演的孩子充滿稚氣的說故事現場陳述導演進入現場,改以美化河蟹(和諧)敘事手法,重現拍攝過程如何遇到挫折與反撲,試圖不用嚴肅的對話與文字還原導演當時眼前的真相,挑戰大人觀眾們觀看影像的視角,也就強化了小孩與大人的二元對立。

一次和朋友一起到台大附近聚餐後返回的路上,朋友問起大人與小孩的差別,以及我現在覺得自己是哪一個?如今的每一位大人,在過往都是小孩。人類社會慣用以年齡分層、以資歷分類、以長相分群、以既定的框架(這種框架可能是每種人對於已被指涉的詞彙,透過自身所限的生活經驗、曾觀看過的所有文本內容所形塑的多重疊合想像)各自枝蔓出如今小孩與大人的相對關係。

可是這問題好難,我有百分之幾的大人,百分之幾的小孩,百分之幾的模糊、來回變動的光譜。「成熟」與「稚氣」也並不能直接將標籤貼在大人與小孩身上,之所以慣用小孩與大人的區隔,是因為我們早已視其為世故與天真的表徵,或者更多的是,面對真實社會樣貌的貼近與疏離的隱形定義。

「謝謝你們的好意,我知道你們對我的好,但是我該走了。我曾經發誓活不過 15 歲,死亡是我多年的夢想,今天清零了。」 — 張啟剛(長子)遺書

而當我們已見這些孩子不再是想像裡的天真、對外在事物還不那麼關注、徜徉在自我世界的時候,他們已經不再是孩子了。在影片裡一而再,再而三的以詩歌型態複述已不見逝世孩子的身影,卻有許多未知的倒映在村落、在案發屋舍、在導演的手機簡訊上、在導演探尋的車窗與導航上。儘管拼湊出來的痕跡似乎晦澀難懂,一首影像紀錄詩儼然成形,讓觀眾有些看得一頭霧水,對影片內容感到不知所云。

「我之所以做成這部影片,就是不想說明白,想知道背景的話自己去網路搜尋就明白了。」

榮光榮的作品為自己發聲,為死去的孩子們發聲,他只想好好挑戰他眼前這群不知抱著什麼心態進場看他作品的觀眾們,因為他知道如果這些「大人」們有那麼一點良知與警醒,這部開頭聲稱「劇情虛構,如有雷同,純屬巧合」的真實紀錄片,那麼,這些孩子的死去會因為這部影片每一次的放映而讓他們還存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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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 Yo L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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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 CY 行走數位江湖,喜愛人文社科與媒介研究的雜食者,文字與藝術工作者,手寫字視覺是副業,擔任不同領域(時事、社會、藝文評論及數位遊牧)的內容編輯與 Podcast 製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