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胎 iWeirdo | 患一場名為愛情的強迫症

Julian
Aug 22, 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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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夏天上映的怪胎,以強迫症(Obsessive-compulsive disorder, 簡稱OCD)患者的視角,搭配精心計算的畫面格局,帶來古靈精怪的愛情故事。
因強迫症的背景而衍生的場景設計,還有畫面比例,讓本片在視覺上有了清新、整齊,進而營造奇幻的氛圍。也因為iPhone攝影的靈巧,讓本片多了許多「隱藏式」的鏡位,如抽屜、洗衣機裡,也更強調了兩位OCD主角在生活中處處對齊的強迫行為。

雖然《怪胎》取用了強迫症患者外顯行為上的特徵,並加以趣味、視覺化,不得不承認,能看著兩位要角在銀幕上一致的行步、話語間彷彿要讓每個吐出的字切齊生字簿格線的不自然感,確實是觀影時的享受。不過事實上,強迫症之所以列為精神疾患,是源於這些強迫行為已對患者的生活帶來極大的失調與個體的失能,其背後的強迫意念所產製的焦慮感,更是讓他們的生活陷入不斷的循環 : 為了平息來自強迫意念的焦慮(好比說不能被細菌汙染),而採取行動(洗手),當人們習得這些儀式化的行為可以減緩焦慮後,便學會反覆地從事這些看起來非理性的行為。而患者亦確知自己的行為沒有合理的解釋,也因此困擾著、自卑著,並深深受其影響生活。因為這樣,當我看到電影裡,其中一方OCD症狀消失時,兩人四處尋求恢復症狀時,認為那一句「可是我們不想被治好啊」有些言重了,像是脫口而出的氣話,瞬間將本片打回了輕視強迫症患者的邊緣。

不過,在處理強迫行為背後的焦慮方面,導演給出了柏青與陳靜各自對於自身病識感的解讀,柏青願意妥協度日、陳靜忍受著等待再也不能承受的那天。由此,當兩股面對生命的惴惴不安相遇,心裡呼喚的那句「你懂我」也才有被回應的一刻,然而他們將同理昇華成了愛情,再一次患上全新病徵的強迫症。

《怪胎》真正要談的「愛情」,遵循著強迫症的病因制約著人們。當陳靜和柏青一起建立兩人生活的「儀式感」,嘗試安處於既有的焦慮感之後,卻又必須多面對「人」會改變的不確定性,這也成了本片早早埋下的一條導火線。

柏青與陳靜,控制著生活的細菌量、控制皮膚接觸外界空氣的時長,努力切齊生活裡的邊角,同時也在愛情裡為對方框出不容超出的格線,愛情裡的強迫行為是保持不變,是從一而終待在彼此熟悉的模樣裡。但是改變卻是人之必然,《怪胎》可愛的一點便是讓角色在物理和心理上皆打破了框限,不只由畫面的開展顯示OCD症狀的消逝,也由原先色塊樣的衣著邁入現實常見穿搭,幾乎是一種「入世」,世界的邊界被放大了幾倍,尚在愛情初始框線裡的一方頓失依靠,進而加劇強迫行為,自此掉入這個名為承諾的制約輪迴。

《怪胎》裡,反覆在尷尬時刻出現的壁虎叫聲,像是《全面啟動》裡反覆確認自己是否存在於現實的信號。也許,觀者始終處在柏青與陳靜分別的意識流自白中,站在他們愛情之強迫症裡聽雙方的心音。我們先是經歷了柏青的改變,又重複式地輪迴了一遍對調角色的陳靜的改變,無論何者是假設性的情況,我們終究沒有得到一個「該如何做」的解答,直至最後我們仍逃不了愛情強迫症的迴圈。此時,導演最後也是最真切的問題也才浮現,廖明毅讓「改變」的唐突和不整橫生在兩人之間原有的框架下,像是在強迫症患者面前扔了一條髒布一樣地,將「改變」能否化約成「不愛」的問號丟在我們眼前,人人羞於承認,卻又不得不直面它。

《怪胎》行至中段的斷裂感正是輪迴的結束與再啟,正如那些焦慮嘗試藉著儀式安撫,卻始終沒能被抹去,電影裡的疑懼成了人們面對愛情變與不變時的集體記憶,導演最終仍將選擇權丟回了觀者手裡,只因愛情裡的強迫行為悲觀而言是個走不出的迴圈,永遠有焦慮與不定要與之共存,而共生之道是每人每道的一生命題。

《怪胎》正是一部輕快的愛情寓言,色彩鮮明的糖衣背後是下嚥瞬間在喉頭爆裂開來的質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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