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為新人的路上》

Fion Yu
Minds
Published in
Jul 17, 2024

現在的世界走的飛快,不同以往的是我們有更多足夠的資源(相對也有很多雜訊)去反芻過去(原生家庭、關係、社會)所帶給我們的創傷,我們有機會打破枷鎖、去重新塑造出對同一件事情的不同的看法,並讓那些創傷轉化為養分繼續往前。

最近在讀周慕姿的《親密恐懼》,每讀一個篇章,都會投射自己與親近的人的創傷與行為。

回想小時候只有我一直在遷戶籍,從新竹到桃園,桃園到新竹,新竹到樹林,像個小皮球被養在不同的「家」裡,全家出去了還會一個人被獨留在家。可能我不是男生吧?可能我不會說話吧?可能我不是親生的吧?總之我永遠都不會是被選擇的那個,相比我哥、我表妹們,我不是最重要的那個。

小學二年級搬去跟我媽一起住時,學校舉辦運動會抽獎活動,我平白無故抽中一台腳踏車,可是我不會騎,所以我每天有空都跟我同學借她比較小台的腳踏車在樓下中庭練習。直到有一天我自己學會了,我媽知道後很驕傲,還特地在外婆家跟我舅舅講這件事情,那時候我學會「我有用處,就會被注意,就會被愛」。

所以我就開始追逐成為「有用的人」、「不麻煩別人的人」、「獨立自主的人」,因為這樣我就會被認同,就值得被愛了,所以我就成為了你們之前看到著樣子,傳說中很強的有為青年。

可是即便我得到了外在的認同,過去十年來我還是很常處於「為什麼沒人愛」的痛苦,我常常在夜裡問自己:「為什麼沒人喜歡我?」即便我有了關係、有了陪伴,我依然陷在這個迴圈裡。漸漸的我覺得這樣的生活好累、不快樂,像是慢性發炎,隱隱作痛卻不影響生活。

後來準備離婚的期間,有個朋友問我為什麼要離開前夫而選擇另一段關係?他覺得我個性這麼難搞,這輩子不會再有人像前夫這麼適合我了,因為沒有人能忍受這樣的你。我就開始問自己為什麼他要「忍受」我呢?為什麼我要這麼難搞呢?而有些人覺得是我選擇了另一段關係,被拋棄的是我前夫,所以我不應該覺得痛苦。我就開始告訴自己我應該要快樂,我不應該痛苦。

結果,我極度痛苦、痛苦無以名狀,我每天都有很嚴重的被拋棄感,因為說愛我的人都在我最糟的時候選擇離開,包含前夫、前任、朋友們,坐實了大家只喜歡閃閃發光、有能力、堅強、會笑會快樂的我,褪下這些外殼,我就不值得被愛,我依舊是那個沒人愛的孩子,所以大家就走了,就像小時候一樣。

事實上,我擁有了周慕姿的《親密恐懼》裡寫說親密恐懼的樣貌其一:「永遠都不會是被選擇的那個:『被遺棄』的恐懼」。以下用我的故事代入並節錄此書給予的解釋:

因為小時候的不被重視,渴望被愛、渴望被理解被照顧、渴望穩定與安全,因為這些沒有被滿足的需求,成為我對於人生的「未竟事宜」,讓我在親密關係裡尋尋覓覓,而這未竟事宜也形成了我對自己、他人、世界的看法。

- 我害怕被遺棄(恐懼),而我可能是會被遺棄的(信念)

- 一定是我不好、我很糟糕,才會被遺棄(內在負面標籤)

- 一定是我做得不夠多,所以才會被遺棄(內在負面標籤)

基於這樣的內在負面標籤,我生出的生存策略則是「成為有用的人」,它就成為了理想的我,是可以被這個世界接受的自我。

但我也造就了我的盲點:

「一旦我想盡辦法隱藏不夠好的自己,去發展一個別人能夠接受、肯定的自己時,我就主動丟下了那個小小的自己。不管角色演得再好,那都不是真正的我。於是這個角色演得越好、越被人接受,內在那種『真正的我是不會被接受、會被遺棄』的感覺因此而更深了。

原本我想擺脫不夠好,就是因為想要逃離被遺棄的恐懼,但我好好努力地做到「別人期待中的我」的這個模板時 — — 真實的、小小的我,就在我們因為她不夠好,而放下她的那一刻,蹲在角落中,不停哭泣著。」

也就是為什麼我過去以來依然還在迴圈裡不停打轉、半夜裡哭泣,因為我一直處在我的盲點裡去否定真實的我,而那個我是我停留在創傷時期的內在小孩,她停在受傷的那一刻,沒有前進;而那個嚴重的被拋棄感是來自於我真實的我,因為從小被拋棄的她,也被我拋棄了。(好難過啊)

上個月底離開了關係,我覺得很受傷,因為「被拋棄感」又重現了 — — 我終究不是被選擇的那個人,我又被拋棄了(寫到這就有點想哭)。又想起他曾說他的不配得感,是因為我是個「有用的人」,可是啊,即便我是個再「有用的人」,還是被拋棄了,所以很受傷。

那我為什麼還要當個「有用的人」呢?太累了吧,還不如接受真實的自己、做自己。(我就爛,讚讚讚 ^_^)所以我就跟她 — — 我的內在小孩(也就是自己)說:「別害怕,有我在,我不會離開。」

自從去了一趟波蘭後,狀態趨近於平穩,最近的狀態就像是《霍爾的移動城堡》裡快熄滅的藍色火焰卡西法,不慍不火,沒有事情可以讓我燃燒,也沒有什麼事情可以讓我熄滅,沒有執念,這樣很好。

回過頭去看我過往的足跡,我覺得很神奇,直覺帶我走了很遠很遠,讓我學會用不同的方式看待這世界,也讓我深深感受到每個選擇都是有意義的。麻木而無法快樂的我,卻在義大利找回對人生的熱情;膽小又懦弱需要人陪伴的我,卻在荷蘭得到獨自面對世界的勇氣;輕看生命而迷途的我,卻在波蘭體悟到人類的渺小及身而為人的使命。

塑造「新我」是很不容易的,幾年前在讀過林奕含在結婚致詞後,我也一直思考我要成為什麼樣的人?我想成為什麼樣的「新人」?她說:「我想要成為一個對他人痛苦有更多想像力的人⋯⋯我想要成為可以實質上幫助精神病去污名化的人。」

而我,我想成為一個不論自己多麽不好,我也能全然接受並愛自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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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on Y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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