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很喜歡底片的成色,尤其陽光明亮的時候,底片似乎比數位更接近肉體所感受的溫熱與光線,更貼合經由受器與神經傳導到腦中的成像。只是想著麻煩,又不想花錢,遲遲沒有入手。
每次聽到有人說起底片相機這件事,我總是想問對方有沒有看過《横道世之介》。因為最後世之介留下來的禮物就是他的第一卷底片。
《喬瑟與虎與魚群》裡,在陽光閃閃發亮的火車上,誤窺喬瑟的畫作的恆夫說:「我只是很好奇你眼中的世界長什麼樣子。森林、沙漠、紐約、巴黎,我從來沒有想過他們是長那個樣子。」
人類閱讀影像,也透過影像去推敲背後的視線。
當然這些都是浪漫的說法。都是擁有一台底片相機、以及第一卷底片洗出來之前的事情。
去年聖誕節交換禮物之後,買了一台像是玩具的傻瓜相機作生日禮物。(一方面,因為交換派對上出現了一台即可拍,發現基礎款好像沒有那麼難入手;另一方面,擔心花了高額器材費卻半途而廢。)
雖是喜歡,卻如其它的興趣一樣,只是膚淺的娛樂,對於機器性能、底片特色絲毫沒有研究,看到有陽光的地方,就按一下快門。遇上疫情,到底也拍了快一年才拍完。(不過沖洗也就一天的事。)
(雖然摸不著道,不過還是提一下:相機是 Kodak m35,底片是 Kodak Ultramax 400。)
見到第一卷底片之前,多少有些期待。
不過所有浪漫的想像在我打開檔案的瞬間都消失無蹤。什麼橫道世之介、什麼喬瑟,也沒有什麼值得思索的隱藏的視線——無論影像中有人或是空景,拍攝者永遠用他的食指告訴你:他在場。
實在慘不忍睹。
和數位不同,眼睛透過機器看到的和機器自己看到的是兩件事,笨拙的手指避開了景觀窗,卻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鏡頭裡。
構圖偏移這種小事就不提了,機器的暗角很明顯也沒關係。後半年的我,擁有了一雙靈活的手,所剩無幾的底片再也沒有出現肉色陰影,卻因為太久沒有使用,忘記閃光燈這個功能。於是本該是一張可愛的民宿床頭照,硬生生被拍成了色塊圖,打扮完成的旅伴消失在棉被與牆之間的縫隙中,被灰色淹沒。
雖然像搞笑片,不過因為當下無法確切知道自己拍了些什麼,即使是想要捨棄數位而以底片拍攝的那樣特殊時刻,在數月之後,也不會憑空想起。照片沖洗出來後,像是禮物——原來那天的陽光是這樣的啊。
總之,稀里糊塗地就花掉了世之介經驗,並且快樂地把照片和手指四處分發給面孔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