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renache / Garnacha :魯蛇翻身記

蕭翔鈞 Xin
品飲生活誌
Published in
Oct 8, 2019

歷史

這個品種曾經是種植面積最廣的釀酒葡萄,在法國叫Grenache,在西班牙叫Garnacha,中國翻譯成歌海娜,台灣翻譯成格納希。從許多證據顯示,格納希源自西班牙。

只是我這麼說可能會有人不服氣。近年來有些義大利學者,從文獻資料說明,Grenache是起源於義大利的薩丁島,在那裡它被稱為Cannonau。可惜從遺傳學的角度來說,文獻資料的可信程度不足,而且Grenache的變異種(黑、灰、白的Grenache)都是在西班牙最早被發現,薩丁島幾乎是沒有,另外,Grenache的基因更接近西班牙的原生葡萄品種,Cannonau的基因反而沒有想像中那麼像Grenache。所以,大家目前還是認為Grenache是西班牙品種。

Grenache曾有段時間被視為「垃圾品種」,因為作為釀酒葡萄,它實在有太多先天的缺陷(詳細請見品種特性)。直到1990年代,法國隆河的酒崛起之後,人們才又注意到了Grenache。大家一開始注意到的,是北隆河的希哈(Syrah),然後把焦點轉向了氣候更加溫暖的產區--教皇新堡。

教皇新堡的礫石土壤上大多都覆蓋著鵝卵石,白天吸熱,晚上釋放熱能,給Grenache帶來成熟需要的熱能。圖片是杯型引枝法。

當時教皇新堡釀出來的酒,不只架構宏大,濃郁順口,能讓人非常愉悅地大口喝下。儘管沒標明,但這種酒款大多是以Grenache為主的混調品種,有許多甚至還是只用Grenache釀成的紅酒,這才又使人注意到了Grenache。同時,西班牙也吹起了Grenache的復興。

西班牙的普里奧拉(Priorat)主要品種就是Grenache,產量雖然不高,但是多為老藤,Grenache在這個地方扎根已經有超過800年以上的歷史。在老藤與產量控制的加持下,Priorat釀出來的酒,以濃郁厚重、高酒精度聞名,紅酒的酒精度最高可以飆到18%,跟它的紅酒品質一樣,非常驚人。Grenache的復興,使得Priorat成為Grenache的明星產區,更還激勵許多懷抱野心的酒農與釀酒師,在西班牙的產地「重新發現」Grenache,這才真的發現,西班牙境內有許多不被注意到的老藤Grenache,而且面積還很大。Grenache至此才成為西班牙代表的品種之一。

Grenache喜歡溫暖氣候的特性,使得許多新世界也非常接受這個品種,特別是澳洲。當澳洲的Syrah闖出名聲之後,澳洲的酒農發現,他們也有很多Syrah在南隆河的好夥伴。儘管Garnacha還是「垃圾品種」的時期,有許多的酒農把Grenache的根都拔掉了,但教皇新堡GSM酒款--Grenache、Syrah與Monastrell混釀的酒款--的崛起,讓他們又把Grenache種了回去。他們還發現,這種GSM酒款既能夠有教皇新堡的風格,又能展現澳洲的風土,在市場上獲得極大的成功。

Grenache從此翻身,走上巨星之路。

品種特性

Grenache的品種特性,一樣可以從三個方面來談

1.皮薄,但具水緊迫(water stress)特性,生長力旺盛,成串結果多

2.喜歡溫暖氣候,耐旱,不挑土壤

3.開花早,成熟晚,甜度高,酸度在低與中低之間

作為曾經是種植面積最大的釀酒葡萄,Grenache具有旺盛的生長力,並不令人意外。跟Chardonnay一樣,這種成串結果多,生長力旺盛的品種,都容易有結果質量不均的問題,酒農必須勤快的剪枝,來控制Grenache的產量。

一般來說,Grenache的皮薄,這代表它的單寧低。特別是在產量不受控的時候,Grenache會因為過太爽,使得結果色淡皮薄,這也是它會被人當成「垃圾品種」的原因。在頂尖的釀酒葡萄裡面,除了黑皮諾(Pinot Noir),都具有墨紫色的外表,但Grenache只能達到深紅色或是深橘紅色。而單寧低更是致命的缺點。

Grenache的酒色

因為單寧具有抗氧耐久的功能,單寧低就代表容易氧化,釀酒的時候,一個不小心就會失去酒色,讓酒變得青澀。但如果只是氧化問題,釀酒的時候多花點心思就好,可是缺少單寧,就代表Grenache沒有個良好的架構,可以隨著時間發展出自己的內蘊。Grenache很容易就在過度工業化的生產裡,因為灌溉沒節制,產量過高,變成臃腫塌扁的酒款,像是擱淺在岩岸上的水母,連海龜吃到嘴巴裡馬上就會吐出來嫌。

好險Grenache具水緊迫的特性。

水緊迫的特性,會讓Grenache根據吸收的水含量而調整單寧量,通常灌溉的水越少,搭配剪枝,就越能發展出緊緻強勁的單寧。簡單的說,Garnacha就是個非常討M的品種,要虐它才能成器。酒農在種植階段,就要像是個魔鬼教練一樣,把它們種在貧脊的土壤,控制它們能夠獲取的水量,修剪它們的枝芽,不讓它們生長得旺盛而散漫,而是讓它們成長得更加凝鍊。所有偉大的Grenache酒款,都是這樣被虐過來的。

Grenache晚熟喜熱的特性,使得它更適合種在溫暖甚至是乾燥的區域。儘管不怎麼挑土壤,但是在乾熱、貧脊而且排水好的土壤,會長得特別好。這種喜熱的品種,另外一個特色,就是容易太熟,使得糖分變高而缺少酸度。糖分高通常也就意味著酒精濃度高,飆到15%還只是平均值。不過採取早收是行不通的,理論上為了要保留葡萄裡的酸度,早收是個好辦法,但Grenache偏偏就是一個討M的大器晚成青年,你早收它就青澀給你看,絲毫沒有酸度帶來的優雅。

缺少酸度,是Grenache的另一個致命傷。

如何保有Grenache的酸度,變成酒農的主要任務。通常最好的做法,就是把Grenache種在緯度高一點的地方,或是日夜溫差大的地方,夜晚的氣溫低,有助於葡萄保持酸度。另外一個釜底抽薪的辦法,就是混釀。成熟的Grenache就像是爵士樂裡優秀的貝斯手一樣,儘管單挑也可能表現得不錯,還是會受到許多先天的限制,但要是跟其他樂器一起配合,馬上就可以替整個樂曲增色不少。

這要歸功於Grenache本身特有的風味。

風味特性

Grenache果香非常濃郁,在冷涼氣候以紅色漿果為主調,像是覆盆子、草莓,在溫暖的地區則會轉化成黑色漿果的調性,像是李子、黑醋栗與無花果乾。酒精濃度越高的酒款,果香會越濃郁,比較偏向是覆盆子果醬。在比較清爽的酒款裡面,還會有紅肉葡萄柚與柳橙皮的味道。但更精采的,是它花草植物的香氣。

Grenache簡易風味圖

即便是酒精濃度高的酒款,還是可以聞到一點丁香氣息。如果是清爽的酒款,就會有更多的菸草味與料理香草的味道,像是鼠尾草、茴香、荳蔻與白胡椒。有些酒款甚至還可以聞到薰衣草的味道。這些中段的花草香氣,往往會帶出甘蔗汁的甜感。當葡萄產量增加時,濃郁的果香會開始柔和起來,轉化成有點柔軟的,濕的泥土氣息,有些酒款還會帶出一點皮革與焦油的味道。

很多人認為Grenache的風味帶點野性,我想是來自於這些料理香草與皮革的味道。

Grenache雖然常見,但不怎麼出名,對許多人來說幾乎是冷門品種,因為它常被拿來混釀,很少自己獨挑大樑。Grenache通常能夠跟很多主要的國際種互補,像是Tempranillo會有香氣不足的問題,Syrah儘管果香濃郁,但是缺少紅漿果的清新感,這些剛好都可以由Grenache補足,增加酒的層次。至於它容易氧化的缺點,反而變成另外一種優點,一般要陳年十年才有的香氣,Grenache的混釀款只要5年就開始有了。

Grenache風味輪

如果有了老藤加持,又能把Grenache控制在極低的產量,Grenache也能獨挑大樑。許多講究產量控制的舊派產區,Grenache酒款還可以存放10年以上。儘管現在Grenache的種植面積有減少的趨勢,但這不代表它的重要性下降,而是它實在不適合過高的產量。不管怎麼說,Grenache的崛起,刷新了我們對偉大紅酒的概念 --偉大不不然只屬於個人奮鬥,也可以是相互合作的結果。

--

--

蕭翔鈞 Xin
品飲生活誌

大學讀的是哲學,研究所時期廣泛在各個NGO打滾,喜歡有思辨性的內容。開過書店,當過製片,現在是資深人資,偶爾會去當占星塔羅師,或是去表演單口喜劇。在各種意義上,都在學著讓自己活得細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