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uvignon Blanc:從壞女孩到清新偶像

蕭翔鈞 Xin
品飲生活誌
Published in
10 min readMay 18, 2021
圖片來源:wine folly

歷史

Sauvignon Blanc 通常譯成「白蘇維儂」或「白蘇維翁」,中國給他取了個不知道哪裡冒出來的名字,叫「長相思」。但事實上,Sauvignon Blanc 跟相思一點關係也沒有,Sauvignon 的源於法語的Sauvage ,意思是「野蠻、放縱、沒規矩」。

之前提到的Chardonnay 特性就是「沒有個性」,Sauvignon Blanc 剛好就是完全相反,超級有個性。

野性的青草香氣,像是未熟萊姆的酸度,再加上早期釀酒技術還不夠純熟的時候,還會有股汗臭味,光是聞到就會讓人皺眉。因此Sauvignon Blanc 在1973年以前,幾乎沒有什麼地理或歷史可言,很少人單獨提到這個品種,釀酒師也不喜歡。

在有好幾世紀種植史的波爾多與羅亞爾河谷地(Loire Valley),Sauvignon Blanc 通常跟榭密雍(Sémillon)搭配,作為混調的品種,這也是法定的波爾多白酒(Bordeaux Blanc)規格。由Sauvignon Blanc 來補足Sémillon 缺乏骨架的特點,獲得口感與味道上的平衡。

波爾多跟羅亞爾河谷地都聲稱他們是Sauvignon Blanc 的發源地。

早期由於波爾多在葡萄酒相關的文獻資料的保存與爬梳比較完整,有許多學者發現,在 1710 年左右,波爾多瑪歌的歷史文獻中就有記載種植和釀造Sauvignon Blanc 的紀錄。但隨著後來其他產區的葡萄酒文獻整理,發現1534 年羅亞爾河谷的歷史文獻有記載,它們種有一種葡萄品種,風格特徵非常像Sauvignon Blanc ,在1783 年第一次正式記載了Sauvignon Blanc 的種植紀錄。

就在雙方要展開文獻大戰的時候(雖然不知道這有什麼意義),1999年DNA 檢測發現Sauvignon Blanc 與薩瓦涅(Savagnin)之間存在親本關係。同時 DNA 檢測發現:Sauvignon Blanc 與白梢南(Chenin Blanc)之間是兄弟姐妹的血緣關係。這個發現有兩個重要的意義:

一是解釋了為什麼Sauvignon Blanc 與Savagnin之間有那麼多的品種相似特性

二是幾乎可以確定Sauvignon Blanc 就是羅亞爾河谷地。

羅亞爾河谷葡萄種植史比較早,早在西元前就有羅馬人開始種植葡萄,11世紀的時候,羅亞爾河產區的葡萄酒品質是當時的歐洲之冠;反觀波爾多,它其實是很近代才興起的產區, 以最著名的梅多客來說,在17世紀都還只是一片沼澤,1855年開始有酒莊評級的時候,不管是釀酒還是種植的技術,其實都還不是很成熟。

圖片來源:wine folly

事實上,一直到19世紀的時候,還是有許多種植紀錄發現,大家把Sauvignon Blanc 與Sauvignon Vert(綠蘇維儂)搞混了。由於白梢南是羅亞爾河谷最古老最重要的白葡萄品種之一,從基因學和歷史記載的角度分析,Sauvignon Blanc 極有可能起源於羅亞爾河谷產區。

Sauvignon Blanc 關鍵年是1973年,那年是紐西蘭人第一次把Sauvignon Blanc 種植在自己的土地上。7年後,第一款紐西蘭Sauvignon Blanc 葡萄酒誕生,1990年代開始,紐西蘭成為Sauvignon Blanc 優秀產區的代名詞,開始橫掃消費市場,現在已經有取代Chardonnay勢頭。

品種特性

Sauvignon Blanc 有三個重點:

1. 花期晚,成熟早

2. 需要充足日照

3. 果粒小,皮薄,果串緊湊

要掌握Sauvignon Blanc 品種糖、酸與香氣之間的平衡,氣候是最關鍵因素。花期晚,成熟早,注定了它適合在冷涼的氣候生長,因此我們看到好的Sauvignon Blanc 產區,都是冷涼的氣候,像是羅亞爾河與紐西蘭的瑪爾堡(Marlborough)。儘管Sauvignon Blanc 不太挑土壤,在偏溫暖的地區也可以生長,但如同許多澳洲釀出來的Sauvignon Blanc 酒款一樣,都在證明Sauvignon Blanc 不適合在太溫暖的地方。

其次是日照,日照不足,容易出現青椒還有青草梗的澀味。但就算日照充足,也會因為品種早熟的特性,造成香氣不足的問題,像是美國與波爾多。而過熟除了會造成骨架塌扁,還會有股汗臭味。

因此在日照充足的前提下,果農的主要工作是延遲果實的成熟期。這非常關鍵,因為最濃郁的香氣,通常是葡萄的糖度與酸度達到理想平衡之前,延緩果實的成熟期,能夠讓香氣與口感都更有層次。

波爾多白酒兩種不同風格的味覺典型,所謂波爾多白酒(Bordeaux Blanc),一般都是Sémillon與Sauvignon Blanc的混釀,乾型、甜型、桶陳都可以,變化很大。圖片來源:wine folly

在比較溫暖的地區,酒農通常偏向提早採收,好保留葡萄中的酸度,但這樣做的香氣通常會很不足,加州就是個好例子。加州的Sauvignon Blanc 通常都很平庸,平庸到美國人都沒什麼興趣的程度。

土壤與Sauvignon Blanc 的關係,基本上很少人研究,除了法國與紐西蘭。不管它種在什麼樣的土壤裡,其實都有不錯的表現。

總體來說,種植在較厚土壤的葡萄比較晚熟,酒款容易有草本風味;石頭比例較多的土壤,因為比較溫暖,葡萄容易早熟,酒款會有更成熟、豐厚的香氣。

但必須在強調一次,影響Sauvignon Blanc 的關鍵還是氣候,沖積土理論上會是比較厚的土壤,但波爾多對Sauvignon Blanc 的想法,顯然是跟新世界有所不同;而加州跟澳洲的狀況,受到氣候影響比較大。紐西蘭的酒款之所以迷人,因為其土壤豐厚多變,表土富含豐富的氮元素,在Sauvignon Blanc 熟度的比例拿捏非常巧妙,造就如今這麼多優秀的Sauvignon Blanc 酒款。

最後,Sauvignon Blanc 的果實特性,注定了它容易受貴腐菌感染,適合做貴腐酒或是甜酒,通常作貴腐酒的時候,都是跟著它的好搭檔Sémillon 一起登場。

風味特性

Sauvignon Blanc 的酒款基本上酒體輕盈,酸度高,在冷涼地區通常帶有綠色草本植物的氣息,像是蘆筍、萊姆、蕁麻,還有柑橘類的味道,有些還會帶有鵝莓或是蜜香瓜的味道。在溫暖地區,會出現鳳梨、葡萄柚、百香果或是白桃的味道與香氣。

圖片來源:wine folly

現在的Sauvignon Blanc 酒款,分成兩大派勢力在角逐。一派是擁護甲氧基吡嗪(methxoyrazine),一派是擁護硫醇(thio)。不是我故意要烙化學專有名詞,而是這兩個名詞最能統括兩種不同的味道類型。事實上,在過去某個追求精確表達葡萄酒味道的時期,有一度推廣用化學名詞來介紹葡萄酒的風味,但因為實在太不吸引人,受到許多侍酒師的反對,才變現現在的狀態。有機會再把葡萄酒風味描述的歷史,單獨出來說一次,非常有趣。

甲氧基吡嗪(methxoyrazine)就是比較偏向草本青澀的味道,像是醋栗、青椒、萊姆皮、蘆筍;硫醇(thio)則是偏向樂帶水果的味道,像是熟成鳳梨、百香果、白桃,口感也會較為爽脆。但熱帶果香的味道一旦處理不好,就會變成汗臭味(也有人說是貓尿),會讓人皺眉。

口感爽脆,帶有白色花香的香氣,草本的蕁麻、蘆筍襯底,再來是萊姆與葡萄柚的柑橘酸度醒神,還有百香果與鳳梨的味道回來平衡(台灣人習慣把這些味道指認成芭樂),這是當初紐西蘭Sauvignon Blanc 酒款震驚酒界的特色,也刷新了大家對白酒的認識:原來這麼簡單直接的酒也可以很精彩。

目前新世界的Sauvignon Blanc 風格,主要都在往熱帶水果的光譜偏移,這方面做出優秀酒款的除了紐西蘭,還有智利與南非。紐西蘭值得再特別一提,通常好的紐西蘭Sauvignon Blanc 酒款會拿捏熱帶水果與草本味道之間的平衡,特別是草本植物帶來的爽脆口感。新世界的釀酒師會著重表現品種的特性,為了要獲取更多的果味,浸皮之後再低溫發酵是常見的手法。

但舊世界的,特別是法國羅亞爾河地區的釀酒師,可能就不是這麼想的。他們會把發酵溫度控制在16–18度,平均會比新世界的溫度在高3度左右,在木桶發酵的時候甚至可以到25度。在較高的溫度發酵,可以凸顯礦物的味道。羅亞爾河的釀酒師所追求的,是風土的味道,而不是果味,相反的,新世界所追求的爆炸性果味反而是他們要避免的。羅亞爾河的Sauvignon Blanc 會有股打火石的味道與鹹感,非常有趣,但價錢也不會太便宜。

燧石(打火石)的味道雖然罕見,但卻是典型的羅亞爾河產區會有的味道,特別是Sancerre跟Pouilly-Fumé兩個地方。如果看到這兩個產區的酒款,不要錯過。圖片來源:shorturl.at/pqwD5

Sauvignon Blanc 也有桶陳的酒款,像著名的「fume blanc」就是用新的橡木桶桶陳,但這其實是為了要補足加州Sauvignon Blanc 香氣不足的問題,桶陳後會多了股香草氣息,再經過瓶陳會有蜂蜜與烤土司的風味,果香會比較不明顯,但多了豐厚與複雜的特性。

如果釀成甜白酒的酒款,通常與Sémillon 一起,熟度高一點,會有蜜桃、香瓜的味道;釀成貴腐酒的時候,杏桃味會重一點,帶點柳橙、桶柑的多汁與酸甜比。通常來說,Sauvignon Blanc 酒款都有瓶陳5年的實力,如果是法國桶陳過的酒款,瓶陳平均可以在10年以上。

一般來說,未過桶的Sauvignon Blanc 就已經足夠精彩,桶陳的表現未必有Chardonnay精彩,在羅亞爾河以外的產區,會很讓人懷疑到底是否需要花那麼多的心力讓Sauvignon Blanc 的表現跟Chardonnay差不多。在波爾多地區,有許多精彩的Sauvignon Blanc 與Sémillon 混釀酒款,但同樣的混釀到了澳洲表現則是平庸,儘管澳洲的瑪格麗特河產區號稱有跟波爾多不同的風土,但是氣候、種植與釀造手法還是拉開了距離。

現在Sauvignon Blanc 的清新特性受到不少人歡迎,甚至還影響到了Chardonnay 的釀造,但讓它像是Chardonnay那樣受到多種人工的濃妝豔抹,總是會讓人有股違和感。

現在Sauvignon Blanc已經是七大國際品種之一,受歡迎的程度幾乎是碾壓Chardonnay的程度,但它還是沒辦法成為簡易的餐桌酒。首先是Sauvignon Blanc 很挑氣候,儘管它適應力跟生命力都很強,但在不對的氣候種植,就是沒辦法展現出它的個性來,從這方面來講,Sauvignon Blanc 永遠也不可能像是Chardonnay 那樣普遍種植,自然也沒辦法變成簡易的餐桌酒。但同樣的,它也沒辦法像是Chardonnay 那樣,發展出那麼多濃厚華麗的面貌。

與其說這是Sauvignon Blanc 的缺陷,不如說是這個品種最大的特色:永遠保持活力,讓人心神為之一振。

謝謝你非常耐心的看完這篇文章,歡迎拍個手讓我知道你看完了,也可以留言和我討論你的想法喔!

--

--

蕭翔鈞 Xin
品飲生活誌

大學讀的是哲學,研究所時期廣泛在各個NGO打滾,喜歡有思辨性的內容。開過書店,當過製片,現在是資深人資,偶爾會去當占星塔羅師,或是去表演單口喜劇。在各種意義上,都在學著讓自己活得細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