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yrah / Shiraz:奔向未來之王

蕭翔鈞 Xin
品飲生活誌
Published in
9 min readNov 21, 2019

歷史

目前釀酒黑葡萄裡面的四大天王之一,在法國叫Syrah,在澳洲叫Shiraz,中文翻譯成席哈或希哈,有時候中國那邊喜歡叫它設拉子。

本來歷史越久,分布越廣的葡萄,別名越多,後來為了避免麻煩,才以該葡萄的原產地做為定名。當葡萄品種出現另外一種定名的時候,就意味著它在該地區的成功,以及它釀成的酒在世界受歡迎的程度,像是Grenache就是個很好的例子。不過Grenache相對好理解些,畢竟西班牙才是它的原產地,叫它Garnacha好像也沒什麼不對。

但Syrah就完全不同了,它後來的名字Shiraz完全是澳洲境內的名字。這兩個名字代表了兩種不同的風格,同時也是兩種勢力的競逐。

說回Syrah身世。

從中世紀開始,就流傳了一大堆關於Syrah的浪漫故事,故事背景可以上溯至古羅馬,讓許多研究者一直困惑它到底是外來種,還是原生種。幸好有了現代基因譜系檢測技術,Syrah確定是法國原生品種。Syrah是由Mondeuse Blanc與Dureza自然雜交繁衍的後代,一般推論Syrah的原生產地,應該是他的父系與母系葡萄都曾經出現過的Isere。不過利用現代技術讓Mondeuse Blanc與Dureza雜交出來後的品種,卻跟北隆河的Syrah有所不同,可見這中間出現了極大的遺傳變異,而這個變異卻很有可能證明,北隆河確實是Syrah的家鄉。

James Busby的肖像畫。看起來不好相處,實際上還真的不好相處。

至於Syrah怎麼到澳洲的,線索就清楚很多。澳洲葡萄酒之父James Busby,在結束了4個月的歐洲之旅後,帶了570種葡萄苗回去試種,有三百多支存活,其中活最好的,就是Syrah。順道一提,James Busby其實是個法學家,種植葡萄跟釀酒,只是他的興趣,還出過兩本有關葡萄種植與釀酒技術的書。巧的是,James Busby帶走西班牙與法國的葡萄苗30年後,歐洲就爆發了根瘤蚜蟲災害,讓歐洲多數葡萄品種得以保存。

時至今日,Syrah已經是澳洲最成功的品種,甚至還有人把Syrah當成澳洲國酒。早在80年代以前,Cabernet Sauvignon幾乎是打遍天下無敵手,後進葡萄酒國家幾乎都把最好的地塊拿來種Cab,期望釀出來的酒能夠向波爾多看齊。不過1976年巴黎盲飲會之後,大家開始不再盲從波爾多,開始一連串的種植與釀造技術的探索。80年代對葡萄酒來說,是個探索與變革的年代,許多本土品種的再發現與釀造, 基本上都是從80年代開始的,像是西班牙就再發現了他們自己的Garnacha

不過Syrah開始站上葡萄酒的世界舞台,卻是90年代的事情。

90年代的波爾多,在經歷了一連串壞年份之後,酒價還是持續攀升,被許多買家認為價格與品質實在太不相襯。大家才把目光投到了隆河,北隆河的Syrah,因為地塊不同,風味呈現上的變化也多,但大體而言,北隆河的Syrah味道較為內斂(特別是Cote-Rotie),黑胡椒、紫羅蘭花香與烘乾的菸草香氣表現會更明顯,紅李的果味豐沛,而且有良好的丹寧與架構;南隆河的Syrah則是以GSM酒款征服了大家的味蕾。隆河的Syrah正式登上了國際的舞台。

就在這個時候,澳洲Syrah登場了,而且登場的姿態非常狂。

因為澳洲的Syrah,是更原始的品種,而且他們還有更多的老藤。澳洲把Syrah標上了他們自己的名字Shiraz,果味的衝擊比隆河的Syrah更加劇烈,味道已經越過紅李,從藍莓開始往果醬的程度奔,豐厚濃郁,有中高以上的丹寧與中等酸度的平衡,最後再以淡淡的黑胡椒味收尾,造就了Shiraz濃郁討喜的風格。90年代因為澳洲Shiraz的登場,捲起了一股浪潮,讓其他的新世界國家也開始瘋狂種植Shiraz。

品種特性

Syrah的品種特性,有三個面向:

1.皮厚色深,果實小,生長力旺盛,成熟期短,晚發芽,但早熟

2.喜歡溫和至溫暖的氣候,太熱或是不夠熱都不行,具水緊迫(water stress)特性

3.需要淺層多岩、排水性佳的土壤,會根據土壤特性強調出不同風味

Syrah酒款往往給人單寧高的印象,事實上就以葡萄品種來說,Syrah的單寧確實只有在中等而已,但它的酒款確實是單寧從中等開始往上跑。

Syrah皮厚,單寧通常為中等,但一般我們可以喝到架構宏大的Syrah,其實是因為Syrah果實較小的緣故。同樣的釀造量,Syrah能取得的丹寧就是比較多,才讓人有Syrah單寧比較高的錯覺。實際上,以單顆葡萄來比較,Syrah的丹寧才只有中等,頂多到中上。同樣受益於果實小,Syrah取得的風味物質也比其他品種濃厚,跟同樣果實小的Mourvèdre相比,就不會有酸度不足的問題,因為Syrah的成熟期短。

種植的氣候如果太熱,Syrah會失去花香,不夠熱成熟度又不夠;如果種植的氣候太冷,那就會有植物莖與根的味道,那像是長輩為了你的健康,拿一堆蔬菜打成的營養汁,味道不是那麼誘人。Syrah成熟期短某種程度上也滿讓人苦惱的,溫暖地區的Syrah--像是在Barossa--可以在一天之內就從成熟變得過熟。

通常生長力旺盛的品種,都必須要控制產量,但Syrah可能是少數例外。Syrah可以高產,而維持一定的質量,除了常見的剪枝控制之外,就是減少灌溉量,利用它水緊迫的特性,除了可以讓它發展出良好的丹寧外,還可以鎖住它的果味與風味物質。

通常Syrah的產量是每公頃4500公升,超過這個限度,就會影響釀酒的品質。受益於現代種植技術的發展,有些地方--特別是澳洲--可以將產量提升至每公頃15000公升,而且還能維持一定品質。這也是為什麼許多新世界國家喜歡種Syrah的原因。不過,把每公頃的產量控制越低,葡萄的釀酒品質就越好,這個通則還是不變的。通常品質好的Syrah,每公頃的產量會控制在3600–4000之間,甚至是更低。

Syrah的另一個關鍵字是混調。儘管Syrah獨挑大樑的表現優異,但跟其他品種配合演出的時候,表現也很驚人。GSM的成功就不用多說了,在有些過熱的地方,Syrah會跟白葡萄品種混調,來柔化它的丹寧,像是在Hermitage,老派一點的會用Marsann與Roussanne混調,不過這種手法越來越少見了。因為現在釀酒技術的發展,有太多的方式可以不用白葡萄來柔化丹寧,現在都直接跟紅品種混調。

早期為了模仿波爾多風格,Syrah會跟Cab混調,現在簡直是百花齊放。但通常會混調,都是因為當地可能過熱的關係,Syrah一旦過熟就沒辦法獨挑大樑,當然有些地方會混調,是純粹是因為釀酒師有自己想追求的風味,就一般來說,Syrah在過熱的地方基本上會採取混調。最明顯的就是Napa,要在Napa看到單一的Syrah基本上是不可能,除非要往靠近海灣的Carneros,或是有洋流調節的Sonoma才有可能。

風味特性

典型Syrah基本上是以藍莓味道為底,如果在冷涼地區,會偏向紅李,在較為溫暖的地區會奔向果醬。通常會帶有烘乾菸草與胡椒的味道,有趣的是,在冷涼地區與溫暖地區的胡椒風味表現也會不同。在冷涼地區,會表現成青胡椒,在溫暖地區則會變成黑胡椒,不過風味表現成青胡椒的Syrah,通常也會帶點橄欖味道,算是稀有酒款。放在最一般的典型表現風味,應該還是黑胡椒。

同樣是Syrah,在溫和地區與溫暖地區表現有所不同,左邊為溫和地區(偏冷涼),右邊為溫暖地區(偏炎熱),不管事酒體還是酒色,從外表看,都會讓人以為是不同品種。但它其實是同一個品種不同風格的演繹。

如同前面提到的,Syrah在冷涼地區,會展現紫羅蘭與薰衣草的香氣,煙燻木材與草本的香氣,會尾隨在花草香氣之後,味道表現是紅李,維持中等以上的酸度,胡椒與料理香草的味道會在尾韻回衝,單寧通常是在中等,整體表現非常活潑,而作為背景的木質香氣,會讓這股活潑多股內斂。

在溫暖地區的Shiraz,味道表現是藍莓,甚至是藍莓果醬,有過桶的話,煙燻味會表現得更加明顯,會有牛奶巧克力與香草的味道。整體來說,溫暖地區的Shiraz,果味表現會更加奔放,表現會更加甜美一點。因為有中等以上的丹寧作支撐,即便酸度通常只有在中下至中等,喝起來也不會讓人感到甜膩。

Syrah風味輪全圖

到了21世紀初,北隆河Syrah再度異軍突起,拉高了果味表現與木質調性,降低草本氣息,紫羅蘭的表現更加淡雅持久,維持了Syrah原本的內斂卻更添加了一分雅致。冷涼風格的Syrah風潮,也吹到了澳洲。目前澳洲有幾家酒莊開始嘗試釀造屬於他們冷涼風格的Shiraz,就我個人喝到的幾款來說,味道非常努力降到了紅李與波森梅之間,多了點菸葉與淡淡的泥土味,花香表現中等,常參雜著濕草地的氣息,整體表現上比起過去溫暖豐厚的Shiraz酒款,清新很多。

儘管法國與澳洲爭奪冠名權的戰爭還在持續,但一般來說,當我們說Syrah的時候,指的是以法國為主的舊世界風格,較為內斂,比較多草本與花香;當我們說Shiraz的時候,指的是以澳洲為主的新世界風格,較為奔放,果味表現更加明顯,入口更加討喜。但基本上是同一個品種,其實叫哪個名字都沒關係,大概只有這兩個國家的人會比較計較點。

現在不管是法國或是澳洲,都在重新定義Syrah與Shiraz的風格。儘管從栽種面積上來看,Syrah的種植面積有點萎縮,特別是在澳洲,不過與其看成是Shiraz式微,不如看成是澳洲更加認真要發展不同風格的證明。把產量拉高到每公頃15000公升,或許是為了要攻佔一般的家庭餐桌,但把產量壓到3500公升甚至以下的時候,那或許就是在尋求質量的飛躍了。

事實上,經過了將近30年的時間探索,現在人們發現,Syrah種在較為冷涼地區的時候,更有潛力發展得比Cab與Merlot成功,這也注定了Syrah沒有辦法像Cab那樣種遍全球。因此,儘管Syrah種植面積萎縮了,但重要性卻依然在持續成長。

Syrah未來還能發展成什麼樣子,值得我們期待!

--

--

蕭翔鈞 Xin
品飲生活誌

大學讀的是哲學,研究所時期廣泛在各個NGO打滾,喜歡有思辨性的內容。開過書店,當過製片,現在是資深人資,偶爾會去當占星塔羅師,或是去表演單口喜劇。在各種意義上,都在學著讓自己活得細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