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有說唱──LMF的說唱特色

Chui Siuchun
香港中文說唱研究
8 min readMar 27, 2018

嘻哈說唱傳入香港,除了「天時」、「地利」外,當然也有「人和」。

香港最重要,而又最先領起嘻哈說唱潮流的應是LMF。LMF是本港最具影響力的嘻哈說唱團,不少網民均認為他們的地位僅次於搖滾樂隊Beyond。也因為LMF的出現,孕育了其後出現的說唱單位,例如農夫、MastaMic、黃禍、生番、Heyo等。而LMF中,最具嘻哈文化,在說唱填詞上最有代表性的,就是陳廣仁(MC仁),他所填寫的詞,對如何運用粵語,以致歌詞中的訊息,都可說是樂團中的靈魂人物。

LMF,全名Lazy Mutha Fucka,中文名為「大懶堂」。他們在1992年時,原本只是一群獨立樂隊成員在音樂會尾聲時,各隊樂隊的成員即興湊合作壓軸演出的合作關係。在1999年,各隊樂隊間的成員以有別於本來樂隊的演出風格,正式以LMF之名成立。隨著MC仁 (陳廣仁) 及DJ Tommy (張進偉)的加入,令樂隊加入嘻哈風格,成為本港第一支嘻哈、說唱、搖滾樂隊。

LMF於1999年開始發行第一張唱碟,演唱方式以嘻哈說唱風格為主。至2003年解散時,共發行了八張唱碟。樂隊的音樂題材廣泛,不限於主流音樂的愛情主題──相反,這只佔LMF歌曲的極少數,例如與鄭秀文合唱的〈愛是…〉,不過內容卻是剖析時下男女的戀愛態度;〈夜晚上〉則以第三身角度出發,以歌中的主人翁經歷為主線,紀錄年輕人的愛情觀;〈對錯〉則描寫失戀人的內心矛盾,最後以過來人身份鼓勵作結。總之,LMF縱有愛情為主題的歌曲,但以歌曲中當時人的心理分析為主,內容相對實在。

除此之外,LMF題材大都著眼於他們身邊的生活,包社會時事、樂壇運作、傳媒文化,當然也有很實在的生活紀錄;而這一切都不止於反映他們眼中的世界,他們更透過音樂,向聽眾發問,引出思考,表達態度。

LMF的成員都出身低下階層,他們「我手寫我口」,因此歌中也有不少與他們成長經歷有關的歌曲,例如:

我從小晌屋村長大 老豆係邊個都冇交嗌 / 條粉腸正一冇鬼用 黃賭毒佢都啱晒 / …… / 爸爸好暴躁 日日將我搥 / 個個唔生性 將啲麻煩帶返家中 / 哥哥又吸毒 亞妹又出鐘 / 發生乜野事都有警察拜訪家中 連媽媽都話 / 唔可以留多一秒鐘 (屋村仔 Part 1)

詞中形象地反映低下階層家庭悲慘的一面。歌詞將低下階層的居住環境中可遇上的事情都濃縮在一個家庭中,對於成長於公共屋邨的人,如筆者,總會在成長中見證過歌詞中的一些人和事。因此,這主題對成長於低下階層,未能上進到中產、上流社會的一群,是滿有共鳴的。

除了生活環境,歌曲中也不乏對他們日常生活娛樂的描寫。例如以夜生活為題材的〈一夜遊〉、〈詠春拳〉;描寫黑社會的〈反骨仔〉;年輕人潮流玩意,踏滑板,也成為樂隊的創作主題:〈我要踩下去〉。這些題材都不單單對身邊事物的描述,樂隊更希望聽眾能從歌曲中反思生活的意義,對生活態度的追求。

樂團這群成長於香港邊緣的年青人[1],被上層社會排擠,又不屑走入建制階層,與上文所述九十年代時美國貧民窟的黑人處境很相似。加上香港在回歸後,經濟蕭條,政治危機湧現,這些現象正好成為了LMF的作品題材。

世界難撈 點樣可以經濟復甦 / 有個咁嘅財政司 你話大唔大煲
(〈飛〉)

啲雞有問題你就殺晒啲雞 / 啲狗有問題唔通你又殺晒啲狗 / 啲人有問題你會唔會殺晒啲人 / 個社會咁多問題就有你班豆泥高層 (〈WTF〉)

奸商加狗官最叻係搵旗祭 / 事實擺在眼前就無扭彎無得蒙蔽 / 強勢未倒下 頭臚未被斬下 / 有法治一日 我哋依然不怕 (揸緊中指)

LMF以控訴的方式表達對政府管治的不滿,正好切中當時市民的心態。能唱出民眾的心聲,代表普羅大眾發聲,好比《詩經》中的「風」詩,漢樂府等民歌,真切地反映當時社會上的聲音,對執政者表達強烈的不滿。LMF的控訴對象,除了執政者外,對社會上的民生事情也相當關注,就以當時賭波合法化為例,他們會創作〈好波〉來回應此事:

唉 賭波 應否合法化 / 倒米 又應否合法化 / 打茅波 又點樣合法化

他們從賭波合法化引伸至香港足運興衰的情況,可見他們對香港足運既愛且恨,重點似乎不在賭波應否合法化,而是香港足運長此下去,根本無法辦好。他們對社會時事也有深入的探討,例如在〈人渣〉一曲中,開首一直對性虐女兒的父親提出連串控訴,對受害女兒又寄予同情,但其實最後卻全面地探討這類型事件:

事件曝光 傳媒各界爭相指實 / 啲咁嘅社會問題我問你地究竟邊個負責 / 個特首剩係鍾意威啲口水議員就大隻西 / 經濟低迷 奸商又偷雞 / 班無能官員智慧低 我問你點睇

最後以小見大,透過一件社會事件,將層次提升至社會責任的程度。因此LMF的作品,不單只抒發感受,也不單只紀錄事實,更進一步揭示出事實的根本:成因、影響、態度。

此外,LMF是樂隊,因此也面對樂壇工業和傳媒運作,同樣有諸多不滿。

Hey Yo 呢隻歌你可以當係笑話一則 / 香港嘅流行音樂都係笑話一則 / 明明唔得 個個又係度死plug爛plug / 唔話過你聽你真係唔覺得自己核突 / 班霸 真係做音樂嘅你又賣得幾多隻 / 幕後班懵炳就個個做到一隻隻屐 / 你係得嘅就要你一年交一百幾十隻 / 你係唔得嘅就要你一年抄一百幾十隻 (〈樂壇班霸〉)

由此可見,成員來自地下樂隊的LMF成員,對主流樂壇的運作方式很不習慣,甚至很不滿,因此在歌曲中描述了樂壇中的運作情況,進一步表達他們的看法。LMF的歌曲可貴之處,在於不止情感上的渲泄,更在歌曲中描寫了實況,讓聽眾不單在情感上有共鳴,在事理上也有共識。

以地下樂隊身份晉身主流樂壇,他們要面對電台、電視台、報章雜誌等傳媒,可是香港傳媒作風,令LMF吃不消:記者從來不問他們的音樂,只關心他們的粗口歌詞;上電視台音樂節目也不談音樂,只玩遊戲。傳媒雖有左右大局的影響力,但LMF並不投其所好,反對傳媒文化予以深刻有力的批判。他們其中一首大熱作品,〈冚家拎〉就是以傳媒為批評的對象:

你報導(道)日日淨係亂咁報導 / 失實既手法 誇張既內容 / 血肉模糊分開幾節放喺頭版當砌圖 / 藉口話求事實 其實個個爭銷路 / 有事你哋無晒立場 唔識公正報導(道) / …… / 今日既頭版倫常慘劇案 / 但係你將焦點放喺佢老豆嗰度 / 你憑啲乜嘢咬定人係唔好 / 人地好唔好你係要中立至好 / 跟住揭到娛樂版嗰度 / 嗰度有大波 嗰度有勾佬 / 嗰度有老作 嗰度有嗌交 / 嗰度有揭人私隱 但啲相就矇到睇唔到

從以上內容可見,LMF的唱作內容都以控訴社會負面事件為主,但其實按他們自己所說,他們是希望透過這種方式,直接地表達自己的意見。此外,他們的作品當中也有一些對社會上正面的人和事,予以表揚。例如〈1127〉歌頌李小龍武術精神的,〈R.I.P〉歌頌保衛釣魚台英雄、八仙嶺大火上救出學生而自我犧牲的老師、藝人喬宏、Beyond主音黃家駒等,這些都是LMF較正面的的作品。

綜觀LMF的唱作內容,都以控訴社會問題為主,其詞作及演出風格,也因應內容有其特別之處。

LMF的MC包括MC仁(左四)、阿肥(左三)和阿KIT(左一)

如前文所述,嘻哈說唱的MC都是「我手寫我口」,因此他們唱作的內容都是他們的自己的看法;而表達內容的用語、手法也與MC的個人特質很有關係。香港一般主流的流行曲,都是曲、詞、編、唱分工的,因此一首歌的製作,歌者領會曲及詞後,運用技巧及感情演唱。但嘻哈音樂中的MC,則類似於唱作人,他們多只唱自己填寫的歌詞,因此歌詞都代表他對該主題的看法。LMF亦然,在《大你》紀錄片中,成員指出歌曲中的唱詞,都由樂隊中的MC分工填寫,各人負責自己的部份,而他們都使用地道的粵語入詞,以他們的母語唱作香港地道的事物。由此可見,香港的嘻哈音樂有很強的地域性,以粵語入詞,唱作內容如前文所述,俱是這班成長於香港的MC對生活、當下香港的看法,這完全是新一代的香港民歌。

不過LMF的歌曲掀起了一片批評,由於他們部份的歌曲中,歌詞含有粗口成份,因此他們也被冠以「粗口樂隊」的稱號。他們從地下走上地面,越來越多聽眾接觸到他們的音樂,也就越多人對他們帶有粗口的歌曲,予以嚴厲的抨擊。一般評論皆說他們的歌曲「教壞細路」,運用粗口入詞是譁眾取寵。面對這些批評,他們也在歌曲中予以回應:

喂!係咪講幾句粗口就會教壞你個仔 / 又唔見我鬧幾鬧就可以改善社會問題 / 個社會咁多問題又唔輪到我地去控制 / 頂你個肺 屌撚極你都重係 / 唔好懶撚得戚 我駛撚睇你面色 / 即係話你根本冇資格去抨擊 / 話我地教壞細路其實係你地對我地冇認識 / 屋村幫襯粗口歌我地就係咁偏激 / 偏激背後你又有冇啲得著得益 / 定係覺得我地得得戚 / 講啲嘢你又唔識蕉撚積積 (〈傲氣長存〉)

LMF的歌曲主題地道化,針對香港當時的社會議題、生活瑣事,反映部份民眾的心聲;又以地道粵語入詞,甚至部份歌詞加入粵語粗口。具備地方語言、民眾思想、當下事物,傳入香港後的嘻哈說唱,在LMF的演繹下,成了香港獨有的民歌色彩。

[1] 《大你》,LMF紀錄片中,各成員自述身世,除MC仁於法國留學取得碩士學位外,其餘各人都讀書不成,加入樂隊前都從事不同類型低下階層工作,自學成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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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ui Siuchun
香港中文說唱研究

第一屆「賽馬會教師創新力量計劃」參與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