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評：《走！親近祖靈》

導演：Pilin Yapu，出品年：2002，片長：39分鐘，語言：中文、泰雅族語，拍攝地：臺灣。

《走！親近祖靈》是泰雅族導演Pilin Yapu針對2000年前後，泰雅族嘗試復振逐漸流逝的祖靈祭所做的紀錄。泰雅族祖靈祭稱為Maho Smyus或Pinskotas，在過往是每年小米收成後，為感謝祖靈的庇佑，在七、八月間進行的一個祭典儀式。為了慎終追遠及感恩，族人存著學習祖先智慧的心，同心協力完成祭典儀式，也共同分享一年來的收穫。可說是泰雅族人貼近祖靈、親近祖靈的最好時機，但隨著西方宗教、日治時期、國民政府與祭典觀光化的文化變遷下，祖靈已漸漸地被族人淡忘。本文將嘗試從「祖靈祭是誰的祭典？」及「先是泰雅族？先是基督徒？」兩個面向切入，討論影片所反映出祖靈祭的變遷。

誰的祭典？

隨著文化的流失，祖靈祭的許多傳統逐漸被族人淡忘，加上官方以推動地方觀光的角度介入，便會讓整個祭典顯得十分荒腔走版。影片中便呈現了1998年五峰鄉祖靈祭活動，由於過度宣傳化，致使耆老參加到一半便認為味道不同而不願意繼續投入。而主持人在活動中請大家看泰雅族先人的生活展演，卻出現了大量的阿美族表演，甚至有投入其中的阿美族青年說出祖靈祭就是「泰雅族的『豐年祭』」。而2003年和平鄉梨山的官辦祖靈祭中，也出現了相似的問題，執行儀式的長老不知道該如何以傳統的方式進行儀式，反而在廣場上唱起了不符合當下情境的歌曲。都凸顯了泰雅族傳統文化的核心精神在這種形式的展演中蕩然無存。

此外，Suru部落（苗栗縣泰安鄉士林）的祖靈祭，反映出了明顯的漢化問題，在當天並未有泰雅組傳統的儀式，反而是近似漢人清明節掃墓的形式，而耆老則碎念著「有人，我才會呼喚祖靈啊！沒有人了，我怎麼呼喚祖靈呢……」及「你們現在的這些小孩子，已經不曉得泰雅的傳統……」此後更出現了鮮花素果及焚香燒金紙的動作，若是影片未加以解釋，看起來恐怕和漢人沒什麼兩樣。

在傳統文化流逝、官方以觀光發展為目的介入及受到漢文化影響等因素下，造成了祖靈祭復振背離傳統、喪失原味。這顯然是導演在這部影片中期待觀賞者可以去省思的重要課題之一。

先是泰雅族？先是基督徒？

教會在祖靈祭的復振扮演著十足重要的角色，以M’buwnan部落（苗栗縣泰安鄉麻必浩）來說，在影片中可以看到當地的Maho Smyus是在天主教教會（泰安耶穌聖心堂）前集合後由長老號令大家一起出發。但部落的矛盾也起因於宗教與部落沒能達成平衡，造成部落的分裂。也因此可以看到真耶穌教會的信徒張開春說在真耶穌教會，是不能參加祖靈祭的。因為給祭品在教會的解釋是如同祭拜偶像一般。因此就算他們這些教友想要參與，但在未獲得總會應允下是難以有所作為的。此時族人心中便會產生一個大哉問，在投入部落活動前，我究竟先是一個泰雅族人？還是先是一個基督徒？

真耶穌教會的論述是很值得玩味的，尤其該宗派早期作為一個強調本色化神學，強調將中國視為全球基督教的中心，轉變當時中國基督教處於邊陲的狀態，憑藉「再中心化」達致其教會以及國族情緒上的自我賦權的宗派。（葉先秦2019）在面對以其視野來看應當也屬於邊陲的泰雅族傳統文化，竟然採取了這樣的觀點管理教友，不僅令人感到十分匪夷所思，也造成了部落難以全面參與Maho Smyus的復振。

長老教會則展現了與真耶穌教會迥然不同的想法與立場，將祖靈祭解釋為紀念性質的活動，而非祭拜祖先，甚至泰雅族人若是堅持傳統信仰也不是迷信的行為。（Pusin Tali 2007）也因此在教會中率先成立文化部，而牧者也可以以教會組織動員部落參與。鎮西堡長老教會的Atung Yupas牧師便說：

「我把泰雅文化融到教會當中，教會在部落當中具有組織性，屬於部落中紮根性的組織，所以可以用現成的組織，來做復振文化的這些工作」

理想上宗教與部落應該可以相互結合，正如同M’buwnan部落耶穌聖心堂本堂徐立仁神父，便指出：

「我們也有原住民的主教，他非常支持教會本土化，也支持原住民的習俗和教會融合。耶穌沒有說祂要把什麼文化掃掉或滅掉，而是要我們豐富過我們的生活，豐富的愛他們，也有我的文化、語言，祂也要我發展啊……他們會有自尊，我是一個原住民，教會很尊敬我的文化，耶穌愛我，我就是愛耶穌。所以他們的信仰也很堅定、堅強，文化也堅定了……」

本片導演Pilin Yapu長期致力於原住民族文化復振運動，而本片正是其投入的紀錄，旨在讓泰雅族人能把泰雅文化放在心中，不要忘記親近祖靈。至於泰雅族人的文化復振該何去何從，或許正一如M’buwnan部落耆老比浩•諾饒所說：

「依我看，子孫們的表現是不會有好成果的，看看日後的一兩年，大家仔細想想，大家若沒有團結的心，是很不好的。任何事都很難達成，所以我們老人在這裡留遺言，你們這些子孫在心靈做選擇時，團結一心才是唯一明智的決定，我在此懇求你們，長老不停地擔憂，應該是你們子孫要認真思考如何推展部落往好的方向，我們老人家不出一兩年就會走到盡頭，我們會到哪裡，是你們未知的啊！」

參考書目：

葉先秦

2019〈真耶穌教會早期國族主義的本色化神學（1917–1949）〉，《華人宗教研究》。13:131–169。

Pusin Tali 布興．大立

2007《泰雅爾族的信仰與文化：神學的觀點》。臺北：國家展望文教基金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