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順七彩八人百里行|下篇
第三天是全行的重頭戲,在全然不抱期待的情況下,七彩湖和六順山以最豐美的面貌呈現在我們眼前,真得好好感謝山神!
Day 3。跨越中央山脈,Go East!
參考陳生紀錄:行走距離18K,爬升566M,下降1780M
下了大半天的雨竟然晚餐後就停了(氣象預報相當準確,只是要不斷滾動式觀察),可惜我們回營後就不支睡去,聽隔壁蓬的說昨夜星光燦爛,今天注定會是好天氣!
清晨4點多起床,手忙腳亂吃早餐、整裝準備拔營,鄰居已經出去繞了一圈,吆喝我們去看日出,趕緊放下手邊的工作,奔向昨日朦朧霧雨中不見真面目的七彩湖!
氣喘吁吁走上稜線,太陽剛好從雲海那端緩緩上升,轉眼間四周草坡一片燦爛金黃,和昨日的淒風苦雨形成強烈對比。
這就是百岳之父林文安前輩當年看到的風景吧,湖面自氤氳水氣中逐漸明朗,變幻出寶石般彩虹光澤,遠方雲海翻動,天空的顏色也一點點變暖,好舒服啊,能在此時此刻站在這裡,過去未來的路再艱難我都可以承受了。
算算離表定出發還有一點時間,順道去看看光華復旦碑吧!相對於能高越嶺的光被八表作為舊東西輸電線的紀念,光華復旦就是西電東送的代表。穿過商業團的帳篷區,還不時被樹叢裡上廁所冒出頭的山友們嚇一跳,紀念碑所在的位置展望極佳,一連串輸電電塔在稜線上列隊站好,干卓萬群峰、安東軍山、南三段通通一覽無遺。
才一會光景,太陽更加升起,天空碧藍如洗,眾人在稜線上捕捉七彩湖和妹池的各種面貌,向著草坡擺姿合影,珍惜這個精神氣力還足夠、難得輕鬆自在玩耍的短暫時刻。
還在日出七彩湖驚豔的加速心跳下,回營地短暫曬了一下帳篷,等不到全乾的速速打包。今天將是最累的一天,接下來要翻越六個山頭到六順山,然後挑戰天梯的無盡陡下。穿上雨褲準備出發,游向浩瀚的箭竹海。
清晨6:30全員集合準時出發,沿著稜線大步前進,心情跟風景一樣開朗,好時光沒多久,傳說中的箭竹叢出現了。
雖然這段路走得忽冷忽熱,讓我們渾身濕到搞不清是露水還是汗水,還要時時小心腳下的樹根倒木石頭或地洞,從上到下繃緊神經,但也有偶爾浮出海面時,美好的天光樹影、更為盛放的馬醉木和玉山杜鵑、掛著淚滴的蜘蛛網、還有東一球西一球的玉山針藺,淘氣又奔放的模樣療慰我們不斷絆倒割傷的脆弱心靈。
傳說中要走六個山頭才會到的六順山,雖然高度起伏不顯著,卻也不斷磨耗我們的意志,在和自己對話的OS到極限之前,遠到不行的百岳老么六順山(海拔2999M)終於到了。
一路隨行的大太陽至此變成白牆一片,可惜沒有展望(應該可以看到關門北山和丹大山),大合照是一定要的,喝完最後的冰與火威士忌佐麥香綠茶(奇怪的組合),來點零食補充一下早起到現在的熱量,慶祝此行完成一半了!
六順山之後開始無盡陡下,今日一路將下降一千多公尺,揮別烈日後,山徑更為濕滑,氣象預報果然一如預期,進入東邊的迎風面,開始下起毛毛雨,從此再也沒停過。
霧雨中,我們在箭竹叢間搏鬥,偶爾行經幾個很適合紮營的林間平地,但前路漫長,背包放下大休息是奢侈的想望,只能把握每個看景拍照喘息的瞬間,喝口水補充行動糧,終於跌跌滾滾來到林田山廢棄鐵道岔路口(海拔2520M),循鐵道往左是高登工作站,路面已損毀難行,往右則接到下行天梯,我們決定在此小歇片刻。
時值午餐時分,正是雨最大最狼狽的時候,終於可以放下(被雨水加重的)背包,脫下溼答答的手套,甩掉此行第一隻—萬榮林道的特產:怯生生的迷你螞蝗 — 還沒被吸到血就要說掰掰,一路好走,但願接下來也不要看到你!
午後林間的大休息,雖然被雨逼得沒法悠哉享用午餐,但放眼望去整個暈染在雨裡的綠啊,累歸累心卻沉靜下來。
用手機相機捕捉廢鐵道逼人靈氣,繼續閱讀這條路的故事:鐵道是為了搬運東部林田山林場的木材所建構,經歷了林業的繁華落盡;緊接著陡下4千多階的天梯,則是為了新東西輸電線而生,當年施工的材料以索道運輸,施工人員則一步一腳印的順著水泥階梯而上。
除了少許路段崩塌,小心避開青苔和腐葉,大致仍算好走。滿布苔蘚松羅的原始林相簡直阿凡達場景,階梯兩側處處紅檜,每個轉角都迎來一陣驚呼,我們走得很慢很慢,慶幸最終決定是西進東出,翻過三千公尺高山走了60多公里才看到的風景,確實得來不易。
天梯的終點,出現了讓人會心一笑的裝置,林道的工作人員在樹上吊了根大鐵管再掛一個鎚子,過路者以鎚擊管,響亮鐘聲在溪谷迴盪,不知不覺的,我們完成了陡下750公尺的天梯,抵達萬榮林道47K終點,美麗的情人吊橋映入眼簾。
橋下的萬里橋溪源自中央山脈萬里池,一路奔流向花蓮溪。陳年鋼索搖搖晃晃、木板嘎嘰嘎嘰走來忐忑,將視線放向遠方稍稍分心,被水洗的綠意包圍,只剩腳下湍湍水聲和砰砰心跳,吊橋兩側的瀑布凌空飛降氣勢磅薄,但已腿軟到沒法拿出手機拍照(回頭看紅鞋好勇敢還在橋上拍不停….)。
下了吊橋,正式踏上(螞蝗和他們的產地)萬榮林道,今天最後的5公里,路況平緩寬敞,只不過雨後泥濘惱人,下意識踩著水窪洗鞋洗杖,卻怎麼洗都是徒然。
就這樣邊走邊玩,傍晚時分抵達今日終點,兩層樓的舊工寮阿道別墅(萬榮林道42K,海拔1720M),屋前屋後巡視一番,因有日前六分所鼠擊的陰影,眾人一致決定睡在側邊屋簷下,趁著天光正好,輪流更衣攤開裝備晾晾,睡墊睡袋一字排開,屋外有桶子收集山泉水,取水不成問題,可以好好準備此行最後的晚餐啦!
Day 4。100K+,終點倒數
參考陳生紀錄:行走距離 34K,爬升277M,下降1518M
阿道別墅的最後一夜,在螞蝗陰影重重和蛙蛙聒叫漫天交錯中度過,即便如此意外有睡飽,吃完最後的早餐,把溼答答的裝備們塞回背包,今天是行走距離最長的一天,日出時分踏上濕漉漉的林道,整隊出發!
30多公里的長征,以為是一路下坡閉著眼睛也能走,後來發現沒這麼簡單。除了水窪陷阱處處,一灘比一灘更深不可測,徹底放棄讓鞋子抱持乾爽的念頭,踩進水窪時想像自己踏著藍天前行,偶爾抬起頭眺望對向的山頭和雲海,腳邊療慰的小花,就算腳開始磨出水泡痛了起來,還是咬著牙跟著夥伴們的背影續行。
傳說中終年泡在雨水裡的萬榮林道,這天竟以晴朗面容迎向我們,我們多麼幸運,沿著林道緩緩而下,偶有超陡台電巡視路岔向天際,可以想見工作人員維修這段路的艱辛。
中間經過幾段落石區,屏息快速通過,最長的一段大崩塌,竟然有走在外星異境的幻象。也多虧了好天氣,雲霧快速變換,又是與前幾日不同的美景。
36K處的大陡坡,多年前曾經在此發生接駁車意外墜崖事故,從此東進接駁計畫暫停,這段碎石坡連撐著登山杖都覺得腳要抽筋,驚險到竟忘了拍照,真不知道機車是怎麼騎上去/下來的。
除了中間一棵巨大倒木考驗眾人大背包下腰手腳並用爬樹能力,之後一路康莊大道,只不過距離真正的終點9K管制站,還有好長好長的路要走。適合行車的水泥路,對潮濕的腳底是緩慢的凌遲,只好繼續踩水洗鞋、賞景聊天,期待每個逐漸遞減的里程碑。
來到21K豪華工寮時,管理員廖大哥看到走得東倒西歪的眾人,立馬拉出椅子,邀請我們在整理得一塵不染的發電機房坐下休息,閒聊之下得知廖大哥另一個身分為銅門的獵人長,跟我們分享了好多有趣的山林故事,傳說中的銅門刀也成為分享重點,說好的刀應該有自己(或主人的)靈魂而不只是樣品刀,大夥搶著與刀合影後,背包再次上肩,踏上最後的路程。
最後十公里,回憶來到上篇的倒數時刻,全身上下疲累不堪踢到厭世,又腫又疱的指頭兒們啊辛苦了,然而再怎麼痛苦的瞬間,以及汗水雨水交錯數日的氣味,在一個月後困居斗室苦盯螢幕時回想起來,都感覺到無比清新。
這才是「活著」的樣子,下次要到甚麼時候才能這樣開心流汗呼吸呢?
後記
在雨中又痛又癢的磨難時刻其實沒有太久,到最後一刻才在路上找的瑞穗民宿(網路還斷斷續續,駝獸辛苦了),很幫忙的請了司機來接我們,不熟悉林道靠著導航出現在我們面前時,眾人歡呼!
雨中飆車抵達可愛民宿的傍晚時分,夕陽正好。放下裝備,用殘存的體力開始忙碌的洗刷刷,告一段落就準備騎上民宿的舊鐵馬慢慢晃到鎮上,搶在關門前吃到的涂媽媽肉粽,不枉我們從西岸走到東岸為了她,美味到想流眼淚。
還有意外加了很多洋蔥配料很豐富的鹽酥雞,坐在便利商店的露天咖啡座,手搖杯和生啤酒佐笑話喝到飽……還有那一晚在瑞穗小鎮追著青春尾巴的踩踏漫遊,將會深深刻在我心裡。
前情提要
行程參考
陳生的紀錄純文字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