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要強逼一條魚學會爬樹？

麥詩韻

你會讓一條魚爬樹，還是讓一條在魚在水中游？看似是理想當然的事情，實在不然。在香港，患有讀寫障礙的小朋友，正是那條被強逼爬樹的魚。然而魚，不是可以游得很好嗎？讀寫障礙的小朋友，寫字以外，其實也可以另有價值和長處。就以英國名廚Jamie Oliver為例，他也有讀寫障礙，不也在廚房擁有自己的一片天？

麥詩韻（Winnie）是小學的註校社工，她其中一項重要的工作，是處理校內有讀寫障礙問題的學童。讀寫障礙，是指小朋友在讀寫上出現問題，花樣層出不窮，有的把字調轉來寫，有的寫漏筆劃，有的只在英文字上出現問題，有的看字時會覺得字會跳動……而讀寫障礙的小朋友，一般又會附帶自閉、過度活躍等問題，令問題的組合性層出不窮，應付每一個小朋友都要用上獨特的方法，沒有一本通書。偏偏因為這些小朋友都智力正常，還是非考試不可。於是社工們家長們都想盡辦法讓小朋友學會寫字。

以這樣單一以考試去評定一個讀寫障礙學生的價值，在Winnie眼中，就像是要強逼一條魚學會爬樹一樣，既無理，亦無奈。她在訪問讀寫障礙小朋友最渴望的事情，答案竟是：「可以有小息！不用每天小息被罰重默…」、「午飯後可以和同學在操場玩！（因午飯後就趕着去上支援班）。」同學們失去了自信和對自己的肯定，校園生活不愉快；家長精神壓力大，又要憂心小朋友的前途。「我接觸過一個個案，有位男孩子無論怎樣軟硬兼私都學不好寫字，甚至連他的媽媽都笑他是個文盲。偏偏這個小朋友很愛畫畫，畫了幾十本無字天書。我打開畫簿，他可以娓娓道來一個又一個天馬行空的故事，創意十足。又好像另一個小朋友，也是寫字不好，卻可以用積木構建很多飛機大炮汽車，就像心中有一幅建築圖則一樣。」

Winnie參加「賽馬會社工創新力量」就是希望打破框框，讓成績表不再是定斷一個小朋友價值的唯一準則。可是，這創新路並不易行，一次又一次被潑冷水：「好多前輩都會用心良苦的提醒我，學習才是根本，讓他們花時間學習才藝，實在太奢侈了。」每次聽這些說話，她心裏都很憤慨，「我從事這範疇工作已十年，我代表這班小朋友發言都沒有人理，更不要想他們自己可以有話語權。」

儘管如此，Winnie還是堅持理念，咬緊牙關闖下去。她的計劃名為「兒動藝術館」，讓一班有讀寫障礙、畫畫卻非常了得的小朋友發揮藝術創意，繪下自己的大作，然後帶到咖啡店、酒店、商場以及香港不同的角落寄賣。「我好記得，寄賣的第一天，不到一小時便賣出了第一幅作品。那個作畫的小朋友興奮了一整天，變得很神氣的昂起頭笑着臉對人，自信滿滿。」然而更開心的，是那個小朋友的媽媽自此不時在社交媒體分享兒子的畫作，認同兒子的能力，甚至跟Winnie說：「我不怕他將來要乞食了。」說到底，做父母的，憂心的其實並不是孩子懂得串幾多英文生字，中文字寫得有多漂亮，而是擔心他們長大後有沒有照顧自己的能力。

Winnie到歐洲考察時，也遇上了一位讀寫障礙的女士。那位女士說，在她小時候，讀書考試寫作，老師都總是對她說：「wrong！ wrong！ wrong！」她以為自己是個甚麼都會做錯的無用鬼。直至一次她參加了美術館的展覽嚮導義工，她向別人講解自己對畫作的看法，別人對她說：「你真是說得太好了！」她的人生忽然像開了竅一樣，才發現原來自己也有本事！人才變得自信。

既然魚的能力是游泳，何苦逼着牠去爬樹去飛翔？就讓小魚兒在水中暢游，不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