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際三校農業生技與健康醫療碩士學位學程最終章】 — 如果可以,好想對當年的你說……

Li-Yun Lin (Jamie), PhD
Jamie的走跳手帳
24 min readAug 1, 2019

有些光鮮亮麗,是報喜不報憂淚水吞下肚後表現出來的;有些笑容,是社會化後出現的面具;有些話,在離別時才能娓娓道來,呢喃那些如果可以回到過去,我會對當時候的我說的真心話。

這篇文章是心路歷程的紀錄,如果是想要知道應用類的資訊要去看其他文章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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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課程內容:

關於畢業流程:

2016年11月,只申請兩個碩士班的我被這個學程錄取,成為國際三校學程第一屆甄試入學的學生,其實早在入學前我就預料到了之後可能會面對到的困難與其對於未來職涯發展可能帶來的影響,但當年天真的我想:「台灣大學已經是台灣排名第一的學校,不至於其學程會出現罔顧學生權益的情況,行政流程、課程規劃等處事方式零零落落吧?」因為這份天真我成了第一屆的學生與未來就讀這個學程的學生的學姊,也寫了近三年的部落格。

光陰轉眼即逝,二度披上代表醫學院的綠袍,從來沒想過會在醫學院待了整整六年

“ 嘿!你碩士兩年過得也太爽了吧~ 不只有了國際碩士與台大碩士的學歷,還出國那麼多次,在國外很開心吼~” “ 你幹嘛一直寫文章啊?這對於你來說又沒有任何好處,別做白工好嗎?大愛不是用在這裡的笨蛋!” 這種言論兩年多來充斥著我的生活,從熟悉的友人到只有幾面之緣的路人,從剛開始的挑眉微笑到後來的淡定,在學程走到終點的這刻想跟你們分享這段旅程我的感想,跟如果可以回到過去我會對當時候的我說的真心話。

其實開始寫這些文章的理由很簡單:

“如果我是要申請這個學程的學生,能在網路上找到經驗分享可以幫助我思索這個學程是否適合我的職涯規劃,身為第一屆學生沒有前人經驗能夠參考,那就寫些文章讓後人可以閱讀吧。”

這是開始寫文章的初衷,大四上推甄面試完後我寫下了第一篇文章,並開始用文字記錄旅程點滴;在大學畢業前還在醫院實習的我搜集了些學程相關資料做對比分析,從中發現了些異樣,在一個疲倦的夜晚,下班後脫下白袍甩在肩上、望著遠方的燈火的我,把玩著鋼筆問著一位非常了解我的前輩:

“………,以上是我推估兩年碩士可能會發生各種的狀況,整體來看不是大好就是大壞,甚至可能會讓我過往的累積全部崩盤,你怎麼看?這趟旅程還有上路的必要嗎?”

“孩子啊能做決定的只有你自己不是嗎?以我對你能力的了解來如果學校沒有規劃好,這兩年很難帶給你學術方面的成長,更有可能會是場對你來說並不愉快的修行,修的不是學術,而是你的心境,或是其他軟實力。至於對於未來職涯會不會帶來損害這只能由時間與未來機遇來判斷。”

“嗯,這應該可以說是我21年的人生中下過最大的賭注吧…”

“你還年輕孩子,未來會有更多的21年更多抉擇的時刻,去吧。”

有點懷念當年拿到的偏螢光綠的帽穗

從圍牆上跳下來跟前輩道別走回員工宿舍的我,不知道所有壞的直覺都會成真,不知道對於未來職涯的規劃將會被徹底攪混,不知道畢業會這麼困難根本煉獄級副本,天真的覺得:“運氣不會那麼差啦~” 其實許多的蛛絲馬跡都預告著未來的走向,只是要不要去面對。

“在追求更高的學歷之前,請先靜下來思考分析,有時候所謂的直覺其實是建構在許多背景資訊累積反芻後的想法,請認真傾聽你自己要什麼。”

不論要走向任何研究所或是學程,我會希望當年的自己能更沉著的分析思考並傾聽自己內心的聲音,還有不要為了學歷而唸。

2017年8月,準備帶著行李去了日本開啟了留學生生涯的前夕,一直被灌輸這個學程是醫學院學程的我,在找指導教授的過程中發現 “ GIP-TRIAD is an argriculture-based program, not a medical one.”,並且研究主題挑選並非 “Food or Health” 而是 “Food and Health”,當下我整個人陷入茫然,想:“等等,我之後還想要去念醫學相關的博士班,這個學程的方向怎麼跟之前學程主任們說的都不一樣?不是說好可以給學生最大的彈性去做自己感興趣且有教授能指導的研究嗎?而且這個學程的指導教授名單怎麼比之前拿到的少那麼多?” 幸運的是在我出國前一天(距離登機只剩下30小時不到),在生機系系館二樓遇到了後來的指導教授,一個願意用心指導學生,會跟學生討論如何準備畢業,尊重且願意協助學生職涯規劃的一個好教授,這讓我在往後兩年完全不擔心畢業門檻與綜合報告等要求,也因為教授的關係認識了許多優秀且友善的實驗室同學與教授。

“ 好的教授/教師讓你求學生涯沒煩惱

不好的教授/教師讓你求學生涯很苦惱 ”

這段話不管是在哪個求學階段其實都適用,如果真的不合該換指導教授真的要換,但前提是先反省是不是自己有些事情沒做好或是溝通方面有狀況,當然一開始就挑到一個好教授更好。

還記得到日本的那天是個天氣宜人的陰天,筑波大學在行政效率與整體協助規劃方面真的非常盡責完善,當時在筑波主要忙碌的原因是因為我有兩個指導教授,要往返於兩個實驗室做領域完全不同的研究,整個過程雖然累,但結交了不少朋友也認識很棒的實驗室同伴,學到了不少新東西真的很棒,唯一可惜的是因為忙碌跟班上同學私下相處的時間相對少,比起實驗室同事沒有那麼親近與熟悉;課程方面…對我來說其實挺無聊的,能學到些東西但真的很有限,所以我上課的時候最常做的事情叫做:

“ 睡覺、寫信處理些行政業務、詢問獎學金、處理國際會議相關事宜,覺得有興趣或是內容沒聽過的課會專心聽一聽,沒有就繼續做自己的事情。”

現在回想我也覺得不可思議,我是多厭世怎麼會不誤正業到這樣,但也因為這樣的不誤正業讓我爭取到了些獎學金申請機會,參與酬備的國際會議也成功舉辦,成績方面也還有到能夠申請獎學金的底線,但如果能回到那時我應該會對自己說:

“任何資訊都需要多方確認,如果學校給的回覆跟公家機關給的回應有極大落差,請不要猶豫直接聯絡上級機關!”

左邊是當時和實驗室同事跑到醫院頂樓邊看筑波山邊堆的迷你雪人,右邊的照片是我的farewell party,那段時光真的很難忘

為什麼會這樣說是因為在日本有段與獎學金申請相關的小插曲,有個需要透過法國校方申請的獎學金申請文件被駁回,理由是我們學程不具備申請該獎學金的資格,但是這跟我從法國在台協會了解到的訊息有極大的落差,但得知申請駁回訊息的時間已晚,儘管當下馬上往上級機關(CampusFrance)詢問甚至獲得官方信件告知學程具有申請獎學金的資格,跟該獎學金申請還是無緣,這件事情其實讓我有很長的時間深陷在自責的情緒中,明明早就預料到行政端一定會出狀況,但卻天真的相信他們會處理好,只要當個單純的學生專注在課業與研究上就好;那時半夜跟朋友視訊的時候低落到一句話都不想說一直無聲的掉眼淚,儘管我的家境尚可供應我在國外求學,但我一點都不想讓家裡有太大的負擔,這種情緒一直延續到半年多後拿到了另外一份獎學金時才稍稍減緩,但卻已成揮之不去的夢魘,讓我之後對於相關公文歸檔與時程確認有了近乎強迫症的偏執。

帶著對於行政與畢業的焦慮,在日本的最後一個月我基本上都在兩個實驗室中度過,有時處理些行政方面的事情,跟同學一起吃飯跨年,體驗到大雪埋車的無奈,和實驗室同事一起跑到醫院頂樓堆雪人,去居酒屋吃尾牙狂歡,參加了一場又一場的farewell party送走了同事也送走了自己,在個飄著綿綿細雪的安靜雪夜帶著行李離開筑波。

會議Logo真的很漂亮 ❤

2018年過年的前夕,我重新踏上台灣的土地,一切陌生又熟悉,店家更替讓人陌生,熟悉的笑語與老友令人心安,但是內心深處的不安感仍然揮之不去,在台大上課的日子中可以說是這兩年旅程中最像碩士生的時候,上課、寫論文、做研究、Lab meeting、上台報告、小組報告、Seminar、找實習、實驗室口試、實驗室聚餐等等,也難得接受採訪當翻譯,在日本時參與籌備的國際會議最後順利舉行,雖然三天兩夜的會議中只睡了不到四小時回國後還病了一週,但也因此認識了不少夥伴與朋友,志工工作方面開始接新的企劃案換新的發展方向……回過頭去看其實在台大的半年過得很多采多姿,也是兩年旅程中整體狀況相對平靜穩定的時刻,但會想跟那時候的自己說:

“如果跟某些人合不來無法溝通就別繼續交流合作了,專注在自己的工作上是個不錯的選擇。”

在台大唸書的時間裡,我拿到了兩份獎學金,一份來自波爾多,一份來自法國在台協會,當然也有不少獎學金因為資格確認的信件往返而錯過了申請時間,如果有緣或許有天我會把獎學金媒合網站給做出來吧,不得不承認當時為了資格確認讓我長了些白髮,也越來越面無表情。

在台大的學期結束後過個暑假就要啟程去法國,整個暑假基本上都被維基媒體相關的事務追著跑,出席論壇或是年會,不時要開會討論東奔西跑,在出國前很幸運的順利拿到了一年期的法國學生簽證,但卻在出發前兩天過敏病倒,默默在行李箱內丟入大量的藥品後飛去了歐洲完成學業。

在波爾多的水鏡廣場能拍到很美的夜景

歐洲的風氣跟作業流程跟亞洲有很大的差距,花了許多時間才漸漸適應,簽證、入學的流程也折騰了些時間,扣掉在醫學院的選修課,在法國的課程非常農學院,課表幾乎天天在調整更動,對於這樣的課程配置一點熱情都沒有的我一直在問自己:

“一年多來在這個學程中你有什麼收穫?你在學術方面有長進嗎?之後的職涯你想好了嗎?”

和艾菲爾獎學金得主在巴黎旅遊時的合照,我們總笑著說一個人抓住了艾菲爾,而另一個人卻讓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獎學金跑了獨自喝紅酒神傷

這些問題在我心中有著明確的答案,於是在最低限度地應付掉課業之後(這樣做真的很不好,成績有可能會不漂亮,如果想要繼續往上進修請顧好成績,除非你有心理準備要重唸個學位來洗學歷不然不要自暴自棄!),我開始海投履歷找工作,分析收到的拒絕信詢問有沒有改善方向與建議,做調整再繼續挑戰,任性地拒絕自己不喜歡的offer繼續去尋找喜歡的;志工工作方面接了數個新專案,三不五時開線上會議處理額外合作案,學一些自己感興趣的東西,和朋友出去流浪認識新朋友,無止盡地面對讓人傻眼的人禍,應對無禮的伸手牌,對於這個學程越來越沒有熱情,甚至越來越反感,對於自己的人生越來越迷惘,以往都會準時更新發文的Medium幾乎停擺,許多近乎完成的文章靜靜的躺在草稿夾中,卻沒有想要做校稿刊出的動力……在一個沒課的午後,我一個人搭車去黃背心最愛集結的水鏡廣場,望著遠方河水流動靜靜的放任思緒奔騰,在苦笑中承認:在這趟旅程中,我弄丟了我自己。

那天晚上我以身體不適為藉口推掉了當晚所有線上會議,傳訊息給在遠方的朋友笑著說著生活上的趣事,直到一點笑都裝不了時,起身關上了房間的燈在漆黑中坐在瑜珈墊上放空流淚,最後拿起手機撥了電話:

“Hey,我覺得自己好失敗怎麼辦?一切都一塌糊塗,什麼事情都做不好都往失控的方向去,學程訓練無法被認證研究機構拒絕信收到飽,更不要說行政流程一團亂能不能畢業都是個謎團,是不是我能力不夠拿到這個碩士學位?”

“我也沒有預料到這些事情會發生,如果能預知這些狀況當年我也不會鼓勵你去念這個學程,好好哭一場吧孩子你憋太久了,你的人生才剛開始還有很多可能性,不要放棄好嗎?你夠聰明能力也夠,好好哭一哭重新振作看看…”

“你別再用那些話安慰我了好嗎?以你的經歷你不可能不懂這些狀況代表的意涵,你不可能不瞭解會對於我的職涯帶來多大的傷害,已經回不去了連我都騙不了我自己了,你可以他*的直接說實話不用說那些無意義的安慰,求求你告訴我到底我還能怎麼做好嗎…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我唯一能想到的是去工作洗經歷,或是好好休養後直接用大學學歷去申請博士班放棄這個碩士學歷。這一年多來你的健康狀況一直不穩,我怎麼放心看你去唸博士班?孩子我不求看到你功成名就,只求你健康平安,試試看用其他成果去證明你自己,求求你停下自責饒過自己。”

“怎麼可能不著急?我真的好希望這些都是惡夢,夢醒了我還是那個可以做自己熱愛的研究拼發表的學生,但現在整個被動往專案管理與行政人員的方向發展是怎麼回事?整個能力培養方向歪到我騙不了我自己!!!”

“孩子,你就當這個碩士班修的是你的心,請答應我永遠記得:多聆聽內心的聲音,和自己和解,為自己考慮。對了再給你10分鐘哭,10分鐘後開始討論最近考慮發表的那篇期刊論文,你上碩士後才發表兩篇太少了……”

“Da*n……你一提到期刊論文進度我就哭不出來了,現在開始討論吧…These data show……”

某日大雨後出現的彩虹,但對於學程當時我覺得自己撐不到雨過天晴的那天

後來在歐洲的時間裡如果想哭我都會逼自己去想進度報告、想期刊發表,可能因為注意力轉移的關係往往能迅速從負面情緒中轉移出來;回頭看那時候的自己會覺得又氣又好笑,氣是因為氣自己錯過了一個回嗆對方的機會,傻傻地馬上開始準備討論進度報告,好笑是因為覺得那時候的自己很好玩,別人來吐苦水的時候都能很淡定的安慰對方說:“沒關係慢慢來~”,自己卻焦慮到一個爆炸還要假裝淡定,何苦活得那麼累。

“多聆聽內心的聲音,和自己和解,為自己考慮 ”

這段話我會想對當時在黑暗的房間內崩潰的我、或是任何時刻面對人生抉擇的我說,與自己的心相處是一輩子的課題,這輩子會和你走最久的人就是你自己(還有腸道內的微生物們),努力做好每件事每一步踏得確實,不愧於心那就夠了。

2019年初的一個清晨,我從歐洲回到了台灣,度過了兵荒馬亂的一月,吃了春酒、尾牙、朋友辦的接風宴,見到了好多同事與朋友,無奈的笑著面對新一輪人禍,進了公司實習,為了成績單的事情爆炸了一輪,學位考試申請與相關文書讓人雞飛狗跳,再度出差開了讓自己壓力很大工作量炸裂的會議,導致最後情緒潰堤在返台的航班上爆哭,哭到用丟了一個長輩送的眼鏡;回國後繼續實習、寫報告、運動、開會,想著各種方式拼最速畢業離開學程,每天通勤時都在思考要怎樣才能最快把所有畢業條件滿足,跟相關處室電話聯絡討論到電話費帳單爆炸,有時還會有突發狀況如接受學校訪談必須絞盡腦汁想好話(如下方連結),瘋狂接工作到幾乎沒有喘息時間,等到發現似乎有點不妙時扣掉實習工作、學校必跑流程外,我已經成了國際活動的主持人、合作案協商人員與策略成員,等著我的是無止盡的出差、會議、報表、交接,能安穩睡覺的時間只剩下凌晨兩點到四點,一週七天在CET與UTC+8 時區的工作時間整個人必須保持備戰狀態,最後逐漸麻木。

其實我早就發現自己應該具備的情緒保護網沒了,僅存的只有淡淡的無奈與悲傷,笑容不到眼底只是臉部肌肉的些微改動,心如止水所有他人認知的怒火是演出來的,騙過了所有人唯獨騙不了自己,感覺不到痛只會一直工作,明明知道不是自己的問題、明明知道是人禍還是認為是自己不夠努力,有時候甚至會很偏激的想:“ 明知道這是個不論人事物還是規劃都充滿問題到病態的學程,早就知道學不了什麼為什麼還要硬撐兩年?到底我還在找什麼?找自己的腦子掉到哪個海溝了嗎?到底學程可以做賤學生裝傻到什麼地步?行政疏失說國力問題,是當學生真的智商都沒上線嗎?” 諷刺的是儘管我不斷提醒自己不要跳火坑,卻一直沒有實踐。

“該是學校該負責的事情請砸回去給學校做,你的身份是學生,好好當學生去做你想要做的事情,不要當免費秘書累死自己!”

這段話在腦中狂吼多時,碩士生涯中無時無刻在腦中響起,聽著一個又一個虛偽藉口,聽著推託責任的蒼白對話與不帶重複的抱怨,手段粗糙拙劣的挑撥離間層出不窮,學弟妹們無理的要求協助卻連句謝謝都吝嗇,還認為有些第一屆學生欺負學程行政人員…看似輕鬆的畢業走的卻比其他人都心酸都無奈,我不止一次懷疑台灣大學中的人事物是否有足夠稱為台灣第一大學的水準,也不只一次因為學程的行政疏失在嘆氣中加班,曾經身為學生代表的我卻連自己身為學生的權益都保護不了,還要在每次接受採訪時,看著學程行政人員們一臉“ 你們在學程內一定收穫很多那是我們給你們的恩賜”的嘴臉麻木地說著客套話…有時自嘲或是被笑是學程免費秘書,多少次寫文章時想要將事實毫不修飾毫不隱瞞地寫下,卻又因為所謂的禮貌次次忍住,獨自在深夜嘆息不已。

記得有次去工作面試時,主管問我:“如果有些工作突然掉到你身上甩不開,你要怎麼處理?那些事很有可能影響到你的其他專案。” 聽完問題低頭思索的瞬間腦中閃過兩年多來的種種,輕輕地抬頭望著他們淡淡地說:“ 取決於事情的輕重緩急來安排…” 結束面試後看著飄雨的天空,笑笑的傳訊息給朋友:“ Hey, 你說對了我的技能樹真的點的跟Yamaha一樣歪呢,到底我原本是做什麼的啊?怎麼原本的夢模糊到再也看不到了呢?我好想要簡單平淡的生活,為什麼可以解決許多瘋狂任務的我這點卻沒辦法達成?”將手機關機收入包中,撐起傘走入雨中踏上返家的路。

畢業典禮前夕社群軟體與通訊軟體上充斥著恭喜與祝賀,面無表情地送上罐頭式的道謝後繼續埋首於手上的專案與活動上,工作告一段落後我閉上了酸澀的雙眼,讓鋼筆在指尖上恣意旋轉,放任墨漬在計算紙上暈開,墨色跟當天夜空一樣漆黑中帶點藍,兩年來夜深人靜時都會有種靈魂不斷的被拆解、重組、再拆解的感覺,迷惘、失落、無奈等情緒充斥胸口,剛開始的排斥到後來的淡然,試著把破碎的自己撿回來,好的壞的都當作學習,其實很慶幸有些特殊經驗發生在我還年輕還是學生的時候,沒有什麼好失去的;在這個旅程中我不是完全沒有損失,我失去的是 “ 能夠回歸我所熱愛的學術研究領域” 的這個可能性,在認清這個事實的那刻其實非常難受甚至哭了數次,花了一段時間才重新振作,苦笑著消遣自己還年輕還有機會往其他方向發展,或是用以前大學累積下來的基礎,去拼那渺茫的希望。

撥穗結束準備離開校園時朋友拍下的照片

台灣大學的畢業典禮之後我陷入了另一個忙碌地獄,線上會議、實習工作、口試論文、無數報告與出差通知交織出了身為國際三校學生的最後一個月、也是最難熬的一個月:無數的行政疏失一口氣浮上水面,早就應該準備完善的文件與再三確認的流程根本沒到位,就像是多米諾骨牌一樣一口氣潰堤,早已確認入職時間與出差時程的我整個人陷入極端焦慮,時間所剩無幾儘管滿足所有畢業條件,畢業證書卻因為行政問題遙不可及的感覺幾乎逼垮了我,等啊等等到了六月底離校手續相關文書還是無影無蹤,同時迎來了學程的畢業典禮,日期與我其中一個出差剛好撞期,在出差前一天從學程秘書那收到有採訪通知,當天硬著頭皮接受完採訪後便起身去機場;後來在會議的休息時間跟同事們提到這件事時,他們都問我:“ Jamie 你是不是瘋了?這樣身體怎麼受得了?” 早已疲倦到眼前景象模糊的我只能笑笑地喝著黑咖啡說沒事,繼續去談合作案或是準備其他會議的文書;回國後接著開會與出差演講;休息三天後默默地去工作機構報到,卻因為沒有辦法繳交畢業證書差點薪水降級,當時癱坐在辦公室位子上我看著天花板想著:“薪水至少差八千啊…這個行政疏失真的好貴,但為什麼要付出代價的人是我呢?”幸運的是在工作機構給我的最後期限前,學程方終於給出了離校手續單,75小時內東奔西跑處理完離校手續的我,在拿到畢業證書與打上“學生證失效” 五個大字的學生證時紅了眼眶:那些因為時差必須紅著眼開線上會議的夜晚、一次又一次的出差、在不同時區走跳敲打鍵盤寫文章的日子、身為國際學程第一屆學生的酸甜苦辣、當實習生的點點滴滴等回憶歷歷在目……我總算可以離開台灣大學離開這個學程,踏上人生的另一個階段。

終於有時間喘息的可以好好整理信箱的我,點開了畢業典禮前的某天清晨前輩寄來的信,信上寫道:

“Jamie,

We used to say another day another dollar, which means one earns living by working a routine job. Here, I want to express each and every day is a day of making useful of oneself. I hope to see your success and accomplishment someday soon. I do mean it. Success does not come by accident, it takes diligence and perseverance. It is a slow progression and occasionally meets with never-ending frustrations. Trying everything that is eligible for you, of course. You can decide which route to pursue after thoughtful deliberation. Life is full of miracles, imaginations and surprises. The magic is how to deal with them or how to cope with them. If the end result is making one becomes wiser and stronger, then, it is a success regardless.”

反覆看著信我輕輕笑著,回憶與思考兩年來的種種,不論好的壞的,看著一版又一版的履歷、動機信、各種往來書信、護照上的印章與長途機票票根、一罐又一罐寫空的墨水瓶、手帳上各色的筆跡等…不知不覺間真的走了好久好遠,當年把玩白袍笑著說未來一定要取代前輩位子改變體制的實習生,已經變成了需要到處飛的半個NGO工作者,能夠不帶情緒雲淡風輕地談著過往的挫敗;比起當年有著更強的軟實力,從無數次的失敗中吸取經驗重新站起來,錘煉自己已具備的能力學習新的技能,將少數的成功或是可能有參考價值的經驗寫進文章中,記錄下整趟旅程。

曾經有學弟妹問我,唸這個學程需要有什麼前置心理準備,我會說:

“這一路上你必須比別人更努力,比別人更獨立,努力去了解自己,去探索這個世界,但你不一定會得到你想要的回報,甚至有可能會失去更多,用心每件事做好,只願回首不愧於心。”

我無法保證你如果踏入這個學程會有你要的收穫,但也非常確定你不會一無所獲,是好是壞看個人造化;如果你早已找到熱情所在,請義無反顧地去;如果你還在探索,請用盡全力好好的去看去闖。在整趟路上你可能會經歷一些影響心情的事情如toxic relationship、背叛、挑撥離間、無數次的失敗、對於未來的茫然等,當然也有可能從中遇到驚喜與適合你的機緣,不論狀況是好是壞希望你能記得 “ Our anxiety doesn’t come from thinking about the future, but from wanting to control it.” 人生的路很長並充滿不可預料性,腳踏實地盡最大的努力,最後無愧於心就夠了。

但並非任何事情都適合一無反顧的一頭栽下去,儘管我的家庭背景不顯赫年紀也是同屆台灣學生中最小的,但因為在NGO走跳多年的關係對於行政流程方面略知一二、學校行政作業標準流程也有不少前輩們可以詢問討論,我可以很直白的說:

“如果一個教育體系中學生被迫親自面對大量行政業務,無法專注在學習與自我探索上,那其教育的品質與整體規劃一定有問題。如果一個學程連基本的沙盤推演都沒有實行,在準備不完善的時候便敢實行,那就讀的學生請別期望會有所謂的公平正義,要不咬牙忍下想辦法熬過去,要不認賠殺出,申訴管道方面自求多福。你可以輕易看見他人刻意呈現的光鮮亮麗,但冰山下的血腥慘況你未必有辦法得知更別提駕馭,不會有人在媒體前說出真心話,也不曾想在那些時刻說實話,過去不會未來更絕對不會。”

不論你要唸國際學程,亦或是選擇傳統研究所就讀,學生承受的行政壓力一直是個很好的檢核點,檢核這個院所是否用心了解並重視學生權利與權力、推斷畢業難易與否、審視學校對於學生的態度究竟是希望其成材,還只是拿來炫耀充場面的玩偶;你可以溫柔地對待這個世界、溫柔地對待身邊所有的人事物,但請不要天真的認為這個世界一定會溫柔相待,你可以裝傻給予身邊的人信任,但請永遠將武器握好,不要等到萬箭穿心腹背受敵倒下的那刻才猛然想起其實自己有著權利與權力,不需忍氣吞聲。

直到今日我還是不明白,究竟兩年多來我是學生還是免費的行政人員,亦或是兩者皆非,如同當年踏上旅途前前輩所說,這場修行並不愉快甚至可以說是痛苦,的確這趟旅程讓原先預期的職涯發展遇到了諸多障礙,人生發展的方向有了極大的改變,但回顧過去種種我逐漸了解為何前輩會說這趟旅程不是修學術而是修心:學習跟自己和解、學習傾聽自己的想法、學習接納自己 ,是一輩子的課題;學會寬恕,是更深層的磨練

出差回來時在機場捷運上拍到的落日

我知道自己能力不強也不聰明,所以必須比別人更拼更努力,做更多的嘗試 、從無數的失敗中爬起來再繼續挑戰;整趟旅程中我並非一直保持熱忱與永遠樂觀積極,幾近自暴自棄的次數多到記不清,總是苦笑著如果能力夠強或許不會這趟旅程走的如此艱辛;無數個默默流淚的深夜,一閉上眼彷彿看見自己的靈魂坐在內心的懸涯上凝視著名為自我毀滅的深淵、思索著當年手握星盤躺在樓頂看著銀河的孩子曾經的夢,畏懼著現在人生軌跡失控而必須流浪的自己,卻又好奇命運會將我帶去何方;回頭審視我無比感謝這趟旅途中遇到的所有朋友,也珍惜那些瘋狂且寶貴的回憶,所有點點滴滴讓我成長讓我願意跟內心好好和解相處,去接納被傳統社會定義為離經叛道狂放不羈、卻仍天真的相信只要努力只要敢拚就會有回報的傻子,去接納想要安定卻必須不時飛到不同國度出差開會四處流浪的自己。

“ No matter how difficult my future path is, I still believe that as long as I can weather storms of defeats, success will prevail. ”

有時看著老照片,會好奇想問相片中在老友身邊笑得開懷的自己:“你為什麼會願意踏上這個旅程?當時的你到底在想什麼呢?”,這是個永遠得不到答案的問題,原因為何其實也不再重要;這趟旅程已經完結到了終點,下個旅程的起點早已展開,人事已盡,剩下的交給天命。

筆者後語:

這是台灣大學國際三校農業生技與健康醫療碩士學位學程系列文的最後一篇文章,不論你是從哪篇文章開始看起,都感謝你們願意花時間閱讀,謝謝你們見證了我的旅程。

這篇文章誕生在出差的國際航班上,回顧過去所寫的每一篇文章,還有記錄在手帳上的點滴整理出來的,可以說是邊寫邊笑邊哭(好險沒有嚇到其他乘客);文字其實沒有治癒的效果,更像是烙印在靈魂上火痕,回頭檢視有些痛楚還是那麼的鮮明,鼻尖隱約可嗅到那股苦澀的血腥味與刺鼻的焦味,有些疤痕則能雲淡風輕的自嘲帶過;每個人的旅程都不一樣,不是唸這個學程或是其他國際學程一定會磕磕絆絆,但也不代表會如意順遂

有些光鮮亮麗,是報喜不報憂,淚水吞下肚後表現出來的;有些話,在離別後才能娓娓道來;在兩年瘋狂旅程的洗刷後,至少,我有守住當年開始寫文章時的初衷,也讓Medium上有了GIPTRIAD這個標籤選項,如果可以我會想對2016年那個在高鐵上寫下第一篇文章的自己說:

“嘿!我有認真寫到旅程結束,謝謝當初有那份初心的你,真的謝謝你,好好去闖吧,永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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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Yun Lin (Jamie), PhD
Jamie的走跳手帳

PhD in immunology @unistra. Postdoc @inserm 🦠 Research direction: HIV functional antibodies. Gmail:jamielinliyun@g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