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unkirk

Jean Huang
JeanMay
Published in
4 min readSep 14, 2020

2020. Sep.

「不成熟的人會為了某些原因英勇地死去,成熟的人則會為了那些原因謙卑地活下來。」 -《麥田捕手》

Dunkirk, 這是九月的我桌面上最新資料夾的檔名。22歲末尾,(希望)生活是一場狼狽中求穩紮穩打的撤退行動,

六月畢業前後,我面臨了典型的體制下產出的畢業生都會面臨的困境:我現在要幹嘛?令我窘迫的並非此問題本身,而是看著我為了不讓問題找上門所做的預防措施逐一瓦解的過程——像是在海灘上聽見遠方砲火聲逐漸靠近,卻不知是否該慌張。

新的房間窗戶面東,傍晚有雲的時候可以看見晚霞。

我知道(至少現在知道了)沒有所謂的理想計畫。若我們先屏除這句話,我可以跟你說我畢業後短期的理想的計畫是這樣子的:拿到寫作碩士學位——畢業——去澳洲——過半年沒有學籍的打工生活——碩士開學。我秉持此理想所做的打拼是一場沒有成本計算的漫遊。我認定自己還未到需要考量現實的階段,所以能夠不計後果的體現我對諸多事情直覺上的批判。

直到今日,我平心回溯過去的三個月,實在是生命裡變化非常頻繁的一段時期,願能夠在此以文字紀錄梗概。記錄總是好的,文字是給未來的自己一個最妥貼的交代,希望未來的我正看著這些微笑。Anyways, here goes!

先別笑,我的確懷著一個作家夢。業餘或不業餘,我希望我的一生與文字和知識為伍,因此我憑著極度樂觀的心態選擇了讀寫作碩士。當然,這項選擇有明顯不夠嚴謹的面相,「船到橋頭自然直嘛!」這是我那時候安慰自己的話術,而現在證明了我並不是深切的如此相信著。

回想起來,一切變化的起始點是我英文檢定少了0.5分。而不知怎麼地,我在考慮重考之前先重新考慮了一遍未來科系選項,後來竟然塵埃落定於一個與寫作八竿子打不著的數據分析。數據分析?我真的想清楚了嗎?我最怕的不是我能力適應不來、也不怕學習過程的艱辛,而是未來後悔自己的選擇讓我與文字漸行漸遠。但我現在二十二,若說我人生中有什麼選擇要做,現在只是個開始。

於是乎,我正式成了理工大學數據分析所的準碩士生(歡迎回到理工的懷抱!我的理科家人如是說)。當我埋首於追趕非本科生缺乏的學業進度時,我的彈性又再一次被考驗。原定於九月飛澳洲的計畫因為疫情無法成行,我必須在台灣多待半年。這時的我連帶地失去了一段十分重視的關係,正處在一個若不積極抵禦,苦痛隨時都會湧入並的狀態。一開始我想的是回高雄等待出發時機,但此做法似乎太過脆弱且無防備。再一次地,我開始思考其他選項。(想想「其他選項」真是個奇妙的概念,但這以後再說。)我還想留在台北一陣子。憑著這樣的想法開始擬定計畫,我於是埋首丟履歷、找工作,非常技術性地安排生活,不讓任何情緒湧入。

這應該是目前為止最為難受的一段時間了。我一面唸書一面準備面試,一面渴望家人朋友情人的陪伴、一面又深知這些路只能自己走。利用空擋吃飯的夜晚,看旁邊桌的家庭平凡快樂的樣子,忍受著持續存在的寂寞,並以那為長長的引線帶著我前進。後來順利面試上了人生第一份辦公室工作並找到暫時的住處,經過一個週末不斷開車搬東西的過程,這段時間暫且是有了歸宿(呼)。

事情大致上就演變到這裡。現在的我平日在辦公桌前喝茶水間的免費咖啡、假日在書桌前努力搞懂代數跟程式碼,努力抽出時間去健身房、週末期待跟朋友不太奢侈的小酌。半年前的我大概會十分唾棄這個既平庸又欠缺浪漫情懷的自己,而現在的我也能體諒她這樣想。當然,我偶爾會想著如果開頭的句子:如果沒有這個病毒,我現在是不是在澳洲幸福無憂地過著兩個人的日子?如果堅持原本的科系,我以後是否就成為了以前曾經很嚮往的作家、大記者?我不知道。我環視隻身一人的新房間,外頭是深夜時分的台北街頭,秋天的涼意已逐漸浸潤空氣。我不知道,因為這些才是現在的我僅有的東西。

如同我所說的,我現在的生活是一場撤退行動。不預期是訓練彈性的唯一前提,這已經是現階段生命能帶給我最深刻的體會。前陣子跟朋友吃飯時笑著說自己從前在路上看到好車跟新建案是多麽唾棄(人民的法槌!),現在卻想著要如何努力才能終有一天擁有它們;心底那份曾經對白領工作的批判也都轉化為對安定體制的親暱感。想想真是可怕,但也瞭解這是自己某種程度上為了某些曾經厭惡的原因謙卑地活下來了。人會改變嗎?這句問話自始至終充滿矛盾性。若人會改變,我們怎麼沒有辦法為所愛改變自己?若人不會改變,那你我現在又為什麼會在這裡呢?

這大概也是我得帶進墳墓的命題之一吧。目前的我只能說,不因為不擁有一樣東西而去厭惡它,並在試著了解後謙卑地活下來,或許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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