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與書｜筆記】Neil Gaiman & VE Schwab：寫故事需要多久的時間？
由於這次疫情，許多作者出新書的宣傳活動都取消，改成線上進行。上週五（12/6/2020）參加了Tor出版社辦的活動，由兩位作家Neil Gaiman（尼爾蓋曼）與VE Schwab（VE舒瓦）對談。
本來以為兩人主要會是聊VE Schwab在今年十月要出新書《The Invisible Life of Addie LaRue》，或是奇幻小說（畢竟他們倆寫的類型都是以奇幻為主）。但聽下來其實就是兩位朋友的閒聊，聊生活、聊書，聊寫作。
以下是我隨手記下的一些筆記，放上來分享！（為了簡潔，之後就分別以N跟V稱呼兩人了XD)
（其實很多作者在疫情間會在Instagram直播，跟其他的創作者對談，或是念自己寫的故事，可以趁這段時間去看一下喜歡的作者有沒有什麼動靜！XD）
寫故事需要多久的時間？
一開始兩人先聊了《The Invisible Life of Addie LaRue》——V提到這本書從發想到完成，總共花了十年的時間。因為剛想到這個點子時，V自覺還沒有這個能力來寫，於是就先把這個想法放在一旁。最後，她花了七年半來構思，兩年半的創作時間，才終於生出了這本書。
而N也有類似的經驗。他在1986年有了《The Graveyard Book》（墓園裡的男孩）的靈感，但寫了一章後就停了。1999、2000又再試著寫一次，不過還是無疾而終，因為覺得自己還沒有辦法把這本書寫好。到了2004年時，他對自己說：「嗯，你的文筆也不會再進步了，開始寫吧。」（最後《The Graveyard Book》於2008年出版。）
為什麼需要這麼久的時間？V跟N的想法很類似——因為重視這個故事，想要寫出符合自己標準的作品。
「我會有『覺得自己還沒準備好』的想法，是因為我知道，我只能說這個故事一次，所以更要好好地說。」V分享。
這點N也同意。「我的話，會覺得自己想到了很不一樣、很好的點子，例如《The Graveyard Book》。我知道這可能會是很棒的東西，而我只有一次機會能把它寫『好』。」
「時間」影響到的不只是文筆，還有故事的「核心」。V提到，雖然《The Invisible Life of Addie LaRue》花了她很多時間與心思，但也是經過時間的沈澱，她才能摸清故事的主題。 因此，她認為在寫作時，耐心是有必要的。
「寫到後來，我發現《Addie》一書圍繞著『成年』。這裡的成年並不是指法定上的成年，而是當你到了30歲以後，大家對你的期望：社會上的共識是你應該要規劃好之後的人生、開始承擔起『成年人的責任』。」V說，「如果我在十年前就動筆寫《Addie》，我其實並不了解這本書真正的主題是什麼。我有了情節卻沒有故事的心，故事的靈魂。」（原文是：have the plot but not the heart.）
N在寫《The Graveyard Book》時也有類似的體驗。《Graveyard》一書是他看到兒子在墓園裡騎腳踏車時，想到的點子。「多年後我開始寫這本書的時候，才發現想寫的是『父職與母職』。父母親將孩子親手帶大，看著他們成長，但他們卻終要離開家、離開父母。而這是多麽哀傷的事。」
當然，會花這麼多時間，也是因為兩人寫作時曾經卡住，遇到writer’s block（寫作瓶頸）。
N覺得writer’s block代表故事某個環節出了問題。「如果你卡住了，代表你可能在某個地方走錯了方向，於是重點就在於找到『出錯』的地方。」他說自己解決writer’s block的方法是把自己寫的東西印出來，讀個好幾遍，看看哪裡最不順。
V形容writer’s block像是焦距沒有對準的照片。「其實就是偏了一點點，讓人感覺有點怪怪的。只要將焦距稍微調整一下，就會是想要的照片了。」
你希望哪一本書能留芳百世？
閒談之中，V問了N一個很有趣的問題：「我知道作者不能選擇哪一本書最受歡迎。只是，如果你有選擇，你希望你哪一本書能流傳後世？」
N的答案還挺出乎我意料之外的。「如果要我選的話，我會希望是其中一本為孩童寫的書。大概會是《第十四道門》（Coraline）吧。」
他坦承《墓園裡的男孩》可能是寫得比較好的一本書，可是《第十四道門》是他寫給女兒們，想讓她們了解什麼是「勇敢」的一本書。而讀者的回饋也使他覺得，這是一本能教人變成更好的人的書。
若要V來選，她會選擇《The Invisible Life of Addie LaRue》。「在寫完這本時，我有短暫地覺得『嗯，如果今後我再也寫不出另一本書，那也沒有關係』。」她回想，「當然，這想法只存在個一週左右！之後又開始想別的計畫。」
由此，他們也談到自己寫過很多不同的類型的作品。有時會有讀者跟他們說：「抱歉，我很喜歡你寫的ＸＸＸ，但ＯＯＯ沒有那麼合我胃口。」
「這完全沒有關係！」N說，「其實只要有人喜歡其中一樣我就很開心了！」
V完全贊同這一點。「而且，讀者們願意為了我而去嘗試不同的類型，我也覺得很感激。」
（當時看到這邊覺得這兩人都對粉絲好nice喔XD）
如何在中世紀背景下，寫出多元性向的角色？
聊到最後，Tor出版社的主持人有代表觀眾，向兩位作者提問。
其中一個問題是：兩人創作時的世界觀常常不是現代，而是架空（但價值觀偏中世紀）的世界。在這樣的時光背景下，如何寫出比較多元（diverse）或是少數族群（minoroty）的角色？
「多元性向並不是新的東西。（原文：Queer identity is not new.）」N這麼回答，「因此我也只是寫出角色們原本的樣子而已。」
V也認同這一點，不過也提到在寫多元性向時可能會遇到的問題。
「我在寫《A Darker Shade of Magic》（倫敦魔法師）這一系列時，其中一位角色Lila Bard，如果放在現代，會是non-binary（非二元性別）。」她說，「但因為Lila生活的年代，還沒有『non-binary』這個詞彙、這個概念。因此即便她是，她也沒有相應的詞彙來稱呼自己。」
「我在下筆時想了很久——其實現在也偶爾會想，但最後我決定不讓她稱呼自己為non-binary。我覺得這是在寫多元性向時可能會遇到的一個問題：有些現代才有的概念與詞彙無法套用到歷史背景之中。」
Hero vs Anti-hero vs Villain
若有讀過N跟V的書的話，就會知道兩人筆下的角色常常都不是「英雄」（hero），可能是更接近普通人的「反英雄」（anti-hero），甚至是「壞蛋」（villain）。主持人便問了：「在英雄、反英雄與壞蛋之間，兩位更喜歡寫哪一種？」
「嗯，我只是喜歡寫有趣的人。」N說，「我覺得在創作角色時，要能讓他們在一篇故事中是英雄，另一篇是反英雄，在另外一篇則是壞蛋。」
關於這點V也贊同。「壞蛋之所以是壞蛋，是因為你還不知道他們的故事。」（A villain is truly a villain when you don’t know their story.）
V喜歡打破讀者的期待。「像我在寫一個系列時，就喜歡讓角色在其中一本書是壞蛋，另一本是反英雄，最後一本則成為英雄。這樣讀者在每一本書都有驚喜。」（這邊指的應該是《A Darker Shade of Magic》（倫敦魔法師）系列XD）
世界是一棟房子
由於兩人都寫了許多奇幻類型的作品，許多觀眾便想知道：「兩位是如何設定自己的世界觀的呢？是在一開始就知道所有設定，還是邊寫邊設定？」
N與V都是比較偏向邊寫邊設定的。
「我在動筆時，都會知道些什麼。」N答道，「可能是開頭，或是結尾，也可能是中間某個環節。而我會從零開始，寫到我『知道』的那個部分。」
當然，這也是有例外的。「寫《第十四道門》時，我倒是從一開始就知道所有事。」N説，「但大多數時後，我只知道個大概。我在寫作時，腦中會有一個預定的結局。不過最終寫出來的結局往往跟我腦海中的不太一樣。」
V則形容自己在設計世界觀時，就像一棟房子一樣。「我在下筆前，不需要知道關於房子的所有事。」她分享，「我需要知道房子的邊界，它的色調與裝潢是怎麼樣的。但裡面有幾個房間、有沒有地下室，這些是我邊寫邊設計的。寫作就像我在探索這棟房子一樣。」
不過關於「結局」，V的作法跟N很不一樣。
「我幾乎在下筆前就知道結局是什麼了。我會有一個完整的畫面——角色們在哪個場景中、他們的位置在哪裡，這些我都想好了。」V說，「而寫作的過程就像把我帶往那個結局一樣。」
帶我們逃離
聊到最後，兩人也不免分享「書」之於自己的重要性，尤其是在這段歐美大封城的時間內。V跟N都聊到自己在這段時間讀了不少書。
V提到，書並不是讓人「逃避」現實。讀者藉由書，拋開現實的煩悶，來到另一個世界，但並不是完全的「逃離」——書帶給他們的希望與感受，是即便闔上書本，也都還存在著的。
Anger fuels, hope sustains.
以上就是我簡略記下的東西！
尼爾蓋曼跟VE舒瓦都是我很喜歡的作者，順便藉這篇推一下我喜歡的他們的書XD
《萊緹的遺忘之海》（The Ocean at the End of the Lane）大概是我最愛的尼爾蓋曼的書。
喜歡他用奇幻故事，寫童年時看起來那麼古怪的大人世界，寫還是小孩時，可能會受到的傷害。這是一本我每當感到失落時，會想拿出來翻一翻的書，讀了以後好像就沒有那麼孤單了。
前面提到過hero、anti-hero、villain這三類角色。在VE舒瓦的《Vicious》中，兩位主角遊走在這三種類型之中，亦正亦邪，希望他成功但同時也覺得他們有點太壞了（？）。
實在很佩服舒瓦，能寫出這樣讓人很愛，但又愛得很有罪惡感的主角XD 這本還有一本續集《Vengeful》也同樣很精彩！比較可惜的是這本目前還沒有中譯，希望台灣能有出版社代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