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佳瑩:「其實我們懼怕的並非是『失去』,而是『空洞』,所以終其一生,我們都停不了尋找。」
徐佳瑩距離上一張《理想人生》,不知不覺中已經有兩年的時間。這兩年間,她舉行第一場TICC的個人售票演唱會,發行演唱會實況錄音專輯,《理想人生》這張專輯,更讓她入圍第二十三屆金曲獎的「最佳國語女歌手」。
從《理想人生》就可以漸漸發現,徐佳瑩越來越清楚自己適合的歌路,對聲音的掌握度也越來越高。這張《尋人啟事》可以說是全面升級。光聽專輯名稱,會覺得這張是走「失去」再「尋找」這般小品路線;但最為精彩的部分,在於專輯中間那段,這會讓人產生一種反差的驚艷感。
尋人啟事
這首與專輯同名主打歌,無疑是一個亮點。一是因為,徐佳瑩一直以來都是走全創作路線,就算歌詞可能會找其他作詞者,但基本上都是「曲/徐佳瑩」。這首《尋人啟事》則是「詞/Hush!」「曲/黃建為」,這也是徐佳瑩第一次收錄他人的作品。
同門師姐蔡健雅,她在加盟亞神音樂以後,才全部都是「曲/蔡健雅」,而徐佳瑩這一舉則是反其道而行。
《尋人啟事》整體的音域偏低,且以口氣為主,這是製作人陳建騏的意思。這首歌的編曲也很簡單,主要以鋼琴及弦樂為主。從一開始的鋼琴鋪陳,徐佳瑩呢喃式又略帶氣音的詮釋,立刻把人帶入歌曲的情境。彷彿耳邊聽聽訴說著「我多想找到你」。這首歌也不像一般流行歌曲的鋪陳那樣,在最後一次的副歌情緒最高昂,整首歌的情緒起伏不算高,但觸動人心。
徐佳瑩說,整首歌她最喜歡「撫摸你的背」這句。很多情感以親密的接觸,甚至不用言語,更為深刻。她在一個雜誌中提到「能對抗失去的,就是尋找」。人終其一生也不過在重複這兩件事情,一件事情的失去並不代表真的失去了,而是一個尋找的機會。從《失落沙洲》描寫深刻的失去,「我不是一定要你回來」,到《尋人啟事》的尋找,「我多想找到你」,更是證明了人生兩個階段的轉捩點。
明天的事情
經過上一張《理想人生》中的《你敢不敢》,徐佳瑩獨樹一格的抒情搖滾風格,也越來越完整。《明天的事情》的編曲格局很大,前後情緒的反差也很大。弦樂把這首歌的情緒增添一點失去理智的成分,最後一次的主歌,前面幾句則略帶一點呢喃,到後來則以堅定的語氣,表達這種不夠堅定的心情。
與老夥伴葛大為的合作,火花依舊。這首歌的歌詞直白,從各種小細節開始剖析:我們都習慣了說「明天我們要⋯⋯」,但是往往忽略人生無常,以及充滿變數這件事情。
樹洞的聲音
《樹洞的聲音》是我聽第一輪專輯後,印象最深刻的一首。首先這首歌的編曲充滿了電子音色,之前徐佳瑩就有提過自己很喜歡電子樂,並且都有在漸漸嘗試;而我覺得這首歌非常成功。當初我聽這首歌的時候,覺得徐佳瑩的聲音很遠,後來一看歌名才明白。這首歌的混音方式很特別,印象中有人提到,一般流行歌曲的音軌,是伴奏放兩側,人聲放中間;而這首歌剛好相反,反而把整個音場擴大,感覺好像徐佳瑩在一個很大的空間唱歌。
合音編寫的方式也很有意思,有一段聽起來很像模擬風聲。
《樹洞的聲音》真的做到利用聽覺來建立視覺這件事。另外一件非常值得一提的,就是在間奏時播放大家的秘密。那是之前亞神在官方網站上,向歌迷徵求秘密音檔的,而陳建騏老師真的做到,像是在一個樹洞裡,徐佳瑩在裡頭唱歌,外面則有很多歌迷向樹洞裡面傳達秘密。
雖然這是一首算快板的歌曲,但是卻給人很深很深的感動。我有聽過徐佳瑩唱這首歌的現場,聲音很嘹亮,感情很濃厚,尤其加上播放歌迷秘密的部分,真的很催淚,後來跟歌迷討論,不少人在這首歌就哭了。
歌詞則是由藍小邪擔當,第一次合作的火花非常精彩。我很喜歡這首歌的歌詞,真的給人一種安全感,以及被信任的窩心感。像是朋友在對你說「有心事都可以告訴我,我永遠都在」。如果說《尋人啟事》是尋找曾經很重要的存在,那《樹洞的聲音》就是那個存在,不離不棄地伴隨著。
不安小姐
徐佳瑩提到,這首歌與《糖果粉碎者》就是為了炒熱現場氣氛而誕生出來的,其實是設計成希望聽眾一起喊「承認吧」。其實仔細想想,《理想人生》中的《拉拉隊》,副歌也是「說出來,愛我就說出來」這般,記憶點很深,而且很適合在氣氛炒熱的時候喊。
上一首《樹洞的聲音》顯現出對電子樂的掌握,緊接著這首《不安小姐》更是表現了企圖心。徐佳瑩也一直都對Disco情有獨鍾,我認為這是她在快歌上最大的突破。從編曲來說,這首其實是一個復古Disco,從很重的節拍就能略知一二;而背景一直墊著「嗞嗞嗞」的電子音,與這首歌營造出來的輕快感,也毫無違和感。
間奏那邊則是安排一段像是碎碎念的rap,真的把人不安的時候,在內心閃過無數想法的情況說出來。碎碎念的內容也像是自己的天使在對自己喊話一樣,非常有趣。這次與陳珊妮的合作非常地搶耳,陳珊妮作風獨樹一格,用字精準且犀利,從歌詞中的字裡行間就能得知。而她也精準抓出徐佳瑩有點俏皮的個性,碎碎念那段像是與自己對話,也抓住徐佳瑩在調皮的個性中,常常上演小劇場。
歌詞部分除了一針見血,以最直接的方式打醒夢中人以外,整首歌就像在對自己,對聽眾喊話。人常常在不安的時候,會缺乏自信,「承認吧,沒那麼不堪」反而給人一種勵志的效果。
潛規則
終於來到大家熟悉的La式情歌了。《潛規則》的歌詞最讓我驚訝,第一次看到的時候,我甚至認不出這是徐佳瑩的筆觸;她自己也表示,在填詞方面遇到很大的困難;但這首歌詞可以看到她的成長。徐佳瑩的歌詞一直以來都很直白,像是朋友對你說話一樣,直接戳中你的心;而《潛規則》雖然也是直白,但是用字精準很多,而且在文字層疊方面也處理得很好。
細膩地徐徐地唱情歌,是徐佳瑩最大的特色之一。這首歌其實有很多自言自語的元素,「然後呢」、「下一次呢」,內斂的編曲讓人有種關在房間內,自己自言自語,數度拿起手機想打給對方,但是又在猶豫之中徘徊。這首歌想表達的也是這種感覺 — — 兩個很好很好的朋友,明明兩個人心裡都有底,但是就是說不出口,這讓關係不能在往上更攀一層;阻擋自己的都是自己的猶豫、自己的害怕失去,害怕說出口後就會失去這段關係。
我沒時間討厭你
這首歌的詞一樣由徐佳瑩親自擔當。不得不說她的文筆真的精準很多,在氣氛的拿捏上也更上一層樓。從前奏開始,它的鼓點就很像心跳聲一樣,伴隨著鋼琴的低音,再加上前面主歌四句的鋪成,給人一種已經悶了很久,累積太滿,最後在副歌一次爆發出來的心聲。「我要的不過是你的現在,沒有人扯未來」跟《明天的事情》想表達的,有沾到那麼一點點;不過《我沒時間討厭你》訴求的是坦白,也許人們在愛情中容易欺騙自己,或是欺騙他人,坦白就成了一個功課。
這首歌前後的情緒差異也很大,也是屬於抒情搖滾,但編曲沒有像《明天的事情》那麼滿,像是心跳聲的鼓點立刻把人帶進情緒裡,像是自己與自己拉扯,心跳聲證明著自己仍苟延殘喘著。往往大家都知道「要勇敢」「要坦率」這個道理,但是一面對自己反而退縮了。
高空彈跳
終於來到這首《高空彈跳》,我認為這是這張專輯最精彩的一首。提到《高空彈跳》也許會想到《極限》裡面的《懼高症》,但兩者講的東西卻是大相逕庭。
這首歌略帶著爵士藍調的味道,以鋼琴聲導入,背景也帶著電音,已經跟上一首《我沒時間討厭你》一樣,像是心跳聲的鼓點。到了副歌,也是一樣以鋼琴聲為主軸,有點像是自己與自己糾結拉扯。第二次的主歌「我快聽不到心的聲音」那段休止的巧思,非常吸引人。
《高空彈跳》的音域很廣,副歌的高音有種拉扯過後,理智消磨過度的感覺。這首帶著爭執、戲劇化的歌曲,主要是想表達自己與自己的黑暗面。徐佳瑩說,自己常常找不到自己的定位。是一個創作歌手,但是又覺得自己的創作沒有到頂尖,或是其他定位,讓她覺得自己像是在高空彈跳一樣上下擺動,沒有一個確定的位置,也是徐佳瑩在低潮時期寫下的一首歌。
歌詞依舊令人驚艷。與前面的《潛規則》、《我沒時間討厭你》相比,我最喜歡這首歌的詞。「快找不到我是誰,每次自我介紹都像在心上輕輕劃一刀」,自我介紹其實是一件很惱人的事情,要在簡短幾句話內涵蓋自己的所有,甚至講出自己的優點;而徐佳瑩想表達的,應該是不知道自己的定位,或是對自己的處境缺乏信心,不能有力的說服對方「⋯⋯的我,就是徐佳瑩」。
而自己與黑暗面獨處,甚至征服了黑暗面,則造就了這首血淋淋一樣,剖析自己的歌曲。
這也是我整張最喜歡的一首歌。人難免會常常對自己感到困惑,常常會覺得自己不夠好,自己不擅長什麼;而那些都是與他人比較後所產生的「相對」;常常對自己感到不自信,常常質疑自己能獲得多少喝采⋯⋯這樣自己與自己的拉扯,是每一天要面對的難題。
糖果粉碎者
其實快歌中,我比較喜歡《糖果粉碎者》。它也是帶著電音,但與盧凱彤及黃偉文的合作,我覺得很有味道。這首歌的吉他即興solo 都是盧凱彤加的,我覺得編曲很過癮也很大器。與《不安小姐》不同的是,前者是走輕快、復古disco的路線;而《糖果粉碎者》是節拍與編曲都偏重。有趣的是,這兩位新生代女歌手,都是在第二十三屆金曲獎中一起入圍「最佳國語女歌手獎」,有種惺惺相惜的感覺。
一開始我聽不太出來徐佳瑩跟盧凱彤分別是唱哪幾段,所幸盧凱彤有香港人獨特的咬字,反而區隔開來了。第一次副歌是徐佳瑩唱的,那時候會想說,盧凱彤這個音域沒問題嗎?但之後發現我的憂心是多餘的。
歌詞找黃偉文來擔當讓我有點意外,但也意外地適合。黃偉文筆觸也是犀利,歌詞的出發點很有意思,很明顯是在說前陣子風靡一時的手機遊戲Candy Crash,歌詞也很直白點出,明明兩個人約出來是要聊天、敘敘舊的,而妳卻單方面低著頭滑手機,這點出了生活越來越便利,反而人與人之間的距離更拉遠,培養感情更是需要多花心思了。「我不是你的糖果,粉碎的為什麼是我」表達對方沈溺於手機遊戲,反而把友誼漸漸打破了。
耳邊風
經過專輯中段精彩的部分,接下來接近專輯的尾聲則漸漸沈澱下來,《耳邊風》再次回到徐佳瑩擅長口氣式的唱法。這首歌給人一種淡淡的感覺,它想表達的是,在感情中兩人都知道快走到盡頭了,但是卻捨不得放手的那份失落。「不知所措的我們,牽著手去哪裡」,明明兩個人都對這段感情產生了問號,但是手還是形式上牽著,只是不知道下一步會到哪裡。兩人的溝通也漸漸成了耳邊風般不再停留。
別怕
收尾以《別怕》收尾,我覺得再適合不過了。《耳邊風》還是有帶著一點情緒激昂之處,《別怕》則是讓情緒沈澱下來了。簡單的吉他給人一種舒服的感覺,好像一邊喊著別怕,一邊安撫你一樣。個人覺得劉若英這首歌詞太文雅,反而比較不適合徐佳瑩,但徐佳瑩一樣能詮釋出自己的味道,這就是她的魅力之一。
只要一分鐘
《只要一分鐘》應該是整張專輯最先曝光的,這是同名電影《只要一分鐘》的主題曲 。徐佳瑩說,這是《失落沙洲》的續曲。這首歌不像《失落沙洲》一樣,在自言自語的時候讓人想擁抱,在激動之處又像海浪那樣拍打;它與《別怕》一樣,基本上以吉他為主,但比起前者更有種民謠的感覺。
這首歌在說失去與付出。從一開始的主歌四句開始,就以「完成」點出「已經付出」,而付出終究會迎來「失去」。學會接受「失去」,細細品嚐所留下的痕跡,與《失落沙洲》那種失去了但卻捨不得,想再回到當下的心情是非常不同的,也可以見證到徐佳瑩心境上的成長。
總結
這張《尋人啟事》是徐佳瑩從出道以來最完整的一張,而且每首歌的風格分割得很清楚。
《尋人啟事》、《樹洞的聲音》、《只要一分鐘》,一尋找,一擁有,一失去又釋懷;
《明天的事情》、《我沒時間討厭你》,一大器,一糾結;《不安小姐》、《糖果粉碎者》,一輕快,一重口味;
《潛規則》、《耳邊風》,一撫慰,一鼻酸;《我沒時間討厭你》、《高空彈跳》,皆糾結,皆在崩潰邊緣,但一搖滾,一藍調,兩種方式表達出內心的拉扯;《別怕》、《只要一分鐘》一撫慰,一勵志⋯⋯
曲風非常多元:《理想人生》也許已經很貼近徐佳瑩本人,這張《尋人啟事》更是從不同角度剖析,以不同方式寫日記一樣。
我覺得這張專輯給人的感動是能細水長流的,也是我2014中最喜歡的一張專輯。
推薦單曲
其實很推薦整張都聽過一次,不過就個人喜好度而言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