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異鄉,是一段時間拉長了的旅行。
因為家庭,旅居德國,轉眼20年。近距離加上長時間,對德國的認識,有些印證了對這個民族的刻板印象;與當地人在生活上實際接觸,也發現,德國人和我們之間有著許多相似之處。
巴伐利亞是德國最富有的省份,這裡有西門子、BMW等世界級的大企業,德國傳統工業與新科技在這裡匯合;這裡有許多歐洲文學家、音樂家曾經逗留的腳步,地鐵站候車聽到古典樂,藝術氣息是如今生活的元素;這裡也刻意保留納粹主義的歷史證據,與爭取自由灑下的血淚相對。
達豪(Dachau)距離慕尼黑市中心40分鐘車程,是慕尼黑經典的半日遊路線。這裡有2次大戰第三大的集中營。
推開寫著「勞動帶來自由」(Arbeit macht Frei)的低矮鐵門,集中營四周是深溝,還有高聳密布的鐵絲網,這裡曾經拘禁至少二十萬猶太人。其實,波蘭人、同性戀、吉普賽人….被定義為次等的人種也囚禁在其中。甚至,當時的巴伐利亞王子法朗茲也是囚犯。
集中營不僅是納粹有計畫屠殺猶太人的現場,我也看到,面向同文同種同血統,在野蠻統治的本質上,為了剷除異己,一樣心狠手辣。
站在保留滅種屠殺的宣傳照片、人體實驗室、毒氣室、火化場當中,這裡撕裂了人對人性本善的想像。
但我好奇,是什麼樣的思維信念,讓凶手自己供出所有犯罪的證據?
我想起2周前,2月22日那天,德國社會紀念75年前為反抗納粹而遭斷頭處死的一對兄妹漢斯與蘇菲(Hans and Sophie Scholl)。他們是慕尼黑大學學生,參加反戰組織「白玫瑰」(Die Weiße Rose),在散發反戰傳單時被蓋世太保逮捕。散落一地的傳單,如今仍停留在慕尼黑大學的地上。
面對判國死罪,22歲的蘇菲沒有畏懼,她說,他們所做所說,是被許多人認同的,只是,這些人不敢像他們一樣表達出來。當沒有人願意為正直犧牲的時候,如何期待正義占上風呢?
蘇菲說出人的掙扎:人心裡不是沒有大是大非。但在生死面前,正義只屬於敢犧牲生命的先驅。
執刑那天,陽光普照。蘇菲說,她不可惜自己的生命,只願有千萬人記得白玫瑰的犧牲,因而覺醒,並且有行動。
黑暗的納粹政權下,白玫瑰是微弱的光,五位少年,為自由正義付上代價。2003年,德國主要媒體ZDF「十個最重要的德國人」(Wer ist der größte Deutsche?)的民調,1500萬投票中,漢斯與蘇菲的排名高過歌德、巴哈、卑斯麥、愛因斯坦,名列第四,在年輕人心中,更高居第一。漢死和蘇菲雖死了,他們堅持的人道精神,直到如今仍舊繼續說話。
戰敗的德國,拿掉了瘋狂殺人的集體意識,我們看到德國人有勇氣誠實地面對錯誤。慕尼黑有納粹受難者紀念廣場、納粹檔案博物館,猶太人會堂及博物館設立在市中心的位置。這個原本是納粹大本營的城市,用建築,用空間,安靜且勇敢地表達他們對這段慘絕人寰歷史的虧欠與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