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的家常菜說好聽是清淡，說直白是無味，不只「香、味」不足，連「色」也黯然，我們一家就這樣索然地吃到大，也使得我從國小開始就會找藉口買便利商店的微波食品，奶油培根義大利麵、海鮮焗飯、咖哩湯麵⋯⋯，外頭的重鹹滿足了我的口腹之慾，也填補我對那種擁有「一手好菜的媽媽」的憧憬。
升上高中，我媽發起了要為我跟我爸帶便當的計畫，多虧晚餐，計畫的隔天就落實了。打開便當盒鐵蓋，再蒸的「隔夜味」令人有點暈眩，而我媽隨性（甚至狂野）的擺盤常讓我錯看成這是碗廚餘，對比著同學的午餐，即便它們不是巨作，我也相形見絀。
一如往常的早晨，等待我爸梳洗完畢載我上學，突如的好奇心驅使我順手開了我爸的那份便當盒，我看見的是那對於成年男性過少的份量、沒有按照雙層的擺放、有點油膩的外盒⋯⋯，難以言喻的衝擊。
隔天之後，我就趁著我爸在浴室吹整頭髮的黃金三分鐘，先將便當的菜全倒在蓋子上，把我的飯挪一點過去，壓平，再用筷子將副菜（沒有主菜）依序等分歸位於上層，闔上蓋子、扣上密封扣、裝進便當袋，煞無其事的出門。猶記得有一次正被我爸撞見，「痾⋯⋯就想看一下。」慌亂地打馬虎眼。
高一下學期，我被叫進輔導室，那是我與媽處的最不好的時候。輔導老師要我聊聊家人，初以微笑應之，像優雅的刺蝟，而後提起了我替我爸更動便當的事，眼淚無法控制地湧出來，「我很心疼他。」在說出這句話後，終於得以平靜。
為何這段回憶找上我？在這通電話之後？邊卸妝的我邊思索著其中關聯。
都是因為心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