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級分｜69級分
下午，我跟她對坐在陽台。
很不怎麼樣的天氣，放眼望去是棕與綠的大樹，沒有馬路，沒有汽車。陰沈灰濛濛的天氣，攝影師看到會搖搖頭收起相機的那種。
「妳與妳想達成的目標比較接近吧。」沈默了一段時間後我說，「跟我比的話。」
「可是。也許你離你喜歡的事情比較近吧。」
「那妳喜歡什麼？」
「嗯……跳舞之類的吧。」
我跟她看著陽台外的綠野與操場，陰陰的天空，神情既不興奮也不失望。
「喔，原來如此。」在介於沈思與發呆的狀況下，我腦中冒出這句話。
端午連假四天，我跟一位台大商學院的女生生活了四天。 為什麼呢？好像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原因。 我們怎麼認識的？應該是「宇宙的神秘節拍」吧。 總而言之，那是個很平淡無奇的四天，我發我的呆，她做她的工作。 就這樣過了四天。
從她到我家，拿出Macbook開始工作的那刻起，我發覺我們是截然不同的人。
在我的生活裡，無所事事＝無所事事。在她的生活裡，無所事事＝該工作了。 我的工作履歷上寫著：大學休學、達美樂外送員、壽司店幫廚、民宿房務…… 她的工作履歷上寫著：台灣大學、XX公司行銷企劃、荷蘭XX商學院交換學生……
看著這份履歷，讓我想到我的高中全人實驗中學的學長郭柏瑜，代表時代力量選新北市立委時，他與民進黨候選人蘇巧慧的學經歷對比。
郭：中國文化大學、賽德費鼓手、閃靈樂團專任鼓技師…… 蘇：美國波士頓與賓州大學法律雙碩士、律師高考及格、超越基金會執行長……
有點離題了。 不過大概知道「截然不同」是什麼意思了吧。
反過來說。
我跟我的同溫層，只要一沒事手中一定抱著一把木吉他，彈吉他、唱歌有些人一起跟著亂哼，有些人隨便拿個物品當打擊樂器，有些人看自己的漫畫。好像時間不用錢一樣(時間真的要錢嗎？)。
相較之下，在同樣平淡的生活日常中，趣味性好像稍微高了一點。
那是不同的世界，不同的視角。就像老掉牙的半杯水。
我：「哇靠！學測中文考十級分誒！怎麼這麼高分！」只差沒有開香檳慶祝。 她：「OMG！中文才十級分，我怎麼可以考出這麼丟人現眼的分數……」好險沒自殺。
什麼是困難？
對她來說，困難是困難，工作遇到Trouble，跟老闆起爭執，辦活動拉贊助不順利……
對我來說，日常生活就是困難(也許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才有趣味性)。我住的地方離7–11七公里，要買外食都要用到交通工具。某天早上我很想吃大腸麵線，騎車下山吃完後，回程的路上機車沒油了。摸摸鼻子，花了半小時把摩托車推到加油站。晚上要吃晚餐的時候，打電話給開車出門的朋友請他外帶八方雲集。半小時後，我接到電話：「明昱，車子拋錨了，你下來接我吧。」「好啊。」，晚上工作告一個段落，一行人下山找宵夜，才發現所有的店都關門了。
好啦。終於回到家該開始工作了，Oops wifi沒訊號了。
就這樣，她被我捲進我困難又趣味的生活四天。
也許我與我朋友的專長是空想，沒事就在聊什麼Idea好玩，做什麼事情很酷。也不管有沒有可能執行、做不做得起來，生活的主軸圍繞著「酷、帥、爽」這種很屁孩的價值觀在運行。舉例來說的話：我的朋友Z在他彈盡糧絕荷包緊繃的時候，在某件久沒穿的外套裡發現一張藍色的千元鈔，他眼匡泛紅地看著藍色的救贖。
然後他去潮牌店買了一頂鴨舌帽。 如果是我，我一定會做完全一樣的決定。
前一陣子，我丟了幾份履歷應徵實習，全都沒有下文。看著她，手上有三份工作，台灣最高學府，漂亮的履歷，即將出國留學讀研究所。要說完全沒有羨慕是不可能的。那是一種任何機會都隨手可得的自由，一種選擇權的自由。
「可是。也許你離你喜歡的事情比較近吧。」
能夠自在地彈吉他唱歌，隨音樂跳舞，何嘗不是一種自由？我反過來問我自己。或許她眼中的我，也存在一種她無法擁有的自由。
我一直認為所有人都是這樣的。直到我開始接觸到不同的人我才認知到，原來不是每個人都能隨著音樂跳舞(舞蹈系尤其嚴重)，原來不是每個人看到大海都會跳下去。
在這位台大的女生結束了四天的旅程後，受到不同生活樣貌的衝擊。 她傳了一封訊息跟我說：「我想把工作辭掉。」 「妳不該把工作辭掉，妳應該做妳自己。」看到簡訊時，我想這樣回她。
不知該說「好險」還是「很可惜的」我認為世界有一種潛在的設定。
“每個人都只能保持自己的姿態跳舞。”
沒有人能過他人的生活，因為你有你的姿態，我有我的姿態。我們可以選擇要跳什麼樣的舞步，可是我們無法改變自己的姿態。
跳什麼舞？就像村上村樹說的：
「只要音樂還響著的時候，總之就繼續跳舞啊。我說的話你懂嗎？跳舞啊。繼續跳舞啊。不可以想為什麼要跳什麼舞。不可以去想什麼意義。什麼意義是本來就沒有的。一開始去想這種事情時腳步就會停下來。一旦腳步停下來之後，我就什麼都幫不上忙了。你的連繫會消失掉。永遠消失掉噢。那麼你就不得不在這邊的世界生活了。會漸漸被拉進這邊的世界來喲。所以腳不能停。不管你覺得多愚蠢，都不能在意。好好地踏著步子繼續跳舞。這樣子讓那已經僵化的東西逐漸一點一點地放鬆下來。應該還有一些東西還不太遲。能用的東西要全部用上噢。要全力以赴噢。沒有什麼可怕的事。你確實是累了。疲倦、害怕。任何人都會有這樣的時候。覺得一切的一切好像都錯了似的。所以停下腳步。」
「不過只能夠跳舞。」羊男繼續說。「而且要跳得格外好。好得讓人家佩服。這樣的話或許我就可以幫助你也不一定。所以跳舞吧。只要音樂還繼續響著。」
跳舞吧。只要音樂還繼續響著。
2016.Jun.1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