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經不覺，關於王菲的經典歌，我已寫了十首。
那不只是歌、曲和詞的完美結合，更代表了香港的一個美好時代。雖然，王菲是北京人（其實黎明也是）。但來到香港，就是要唱廣東話。很微小的分別，但就是話語權。倒過來，現在的李克勤甚麼的，反而急不及待回到內地去參加我是歌手，這就是時移，勢易了。身為香港人，總會有點兒難過。
說回正題。在我剛寫這個系列的時候，就有人要求我寫償還。在今時今日的香港，如此風景，用一首償還來收結，自然是貼切不過，甚至是有點虐心了。
償還的曲詞的意味，其實比紅豆要淺白一些，但也絕對有層次意味，適宜一步步去解。我們先來了解一下前段和副歌的結構吧。前段又分為兩節，都是「從未」的結構：
［Ａ］ 從未將你的貼相，從右翻至左欣賞 從未躺進髮上，貼身搔癢，怎會當尋常 從未聽你的拇指，撩動花瓣的聲響
從未真正放手，所以以為，擁抱會漫長
［Ｂ］ 從未等你的眼睛，從夢中看到甦醒 從未跟你暢泳，怎麼知道，高興會忘形 從未跟你飲過冰，零度天氣看風景
從未攀過雪山，所以以為，天會繼續晴
感覺到從近至遠的那種電影感，又再一次出現了吧：貼相、頭髮、眼睛，是近；暢泳、飲冰、攀山，是遠。「從未」，代表這對戀人，很多東西還沒有做，「為甚麼」，因為有個人「以為」，這段關係，總可以「細水長流」，擁抱唾有可得，而晴天（＝如膠似漆的關係）也永遠萬里，不會轉壞。這是感情路上的一種天真，以為時間許多，單憑自己的喜惡才選擇去做，就好了吧。一時的得意忘形，往往招來殘酷的結局。
無錯，償還這首歌，不單止說的是愛情的Give and take（或者愛情的「借」與「還」：終須都歸還無謂多貪），還包括了Timing，即時間，又或者再廣義一點說，時空。
於是，該做的時間，過去了，一切美好不再了，再想回到那時那刻，守住那份情？不行了。太遲了。想償還，也償還不了，豈能不抱憾終生？
所以副歌才會出現經典的金句：
「償還過，才如願，要是未曾償清這心願，
星不會轉，謊不會穿，因此太希罕繼續相戀。」
很多人都覺得「星不會轉，謊不會穿」很難解釋。甚麼情況下才有星空為之不轉，謊言鑿之不破的地方？正正就是沒有（大概只有自己虛構的「平行世界」吧）。我覺得它裡面的深層意思是：如果可以給我回到那時去重新開始，那會是多好的一件事情。那麼就算有謊話，不揭穿也不打緊，把時間永遠定在這格吧。那麼就算最後分手，也不枉了。原來關係結束前，必須償還，才真正叫Officially close file，還不是紅塵痴人？這是第二種天真了。
但上天不會給予她這樣的一個機會。她自己亦心知肚明，所以副歌第二句，是悔恨之中，暗怪自己亦只是咎由自取：
「償還過，才情願，閉著目承認故事看完，
甚麼都不算甚麼，即使你離得多遠，也不好抱怨。」
「故事看完」是眼前的真實時間線，套光良一首歌：「你要相信我們會像童話故事裡，幸福和快樂是結局」，當然在現實世界，沒有童話，只有故事。故事一詞，填得抽離，感覺卻沉重。原來「星不會轉」，終歸只是海市蜃樓，空想而已，亦不切實際。怪不了別人，乾脆認了吧。「甚麼都不算甚麼」，對應「沒有甚麼會永垂不朽」，還是相信一切有盡頭，就好了。很有一種茅塞頓開的感覺。
基本上說林夕的詞，去到償還這樣的精品，已經可見他的修為和境界，和早期的作品不可同日而語。寫得簡單，讀得深遂，喜歡的人，甚至可以寫止更多不同的解釋。這就是真功夫，大師傅了。
後記：
這十來篇的詞，不算寫得很認真，但都是我最喜歡的。希望可以令新一代也會注意到，九十年代真的有很多好歌。值得再細味，再研究。雖然談不上甚麼示範作用，但如果有人看完，有點甚麼啟發的話，在下亦已經很高興了。
就此別過，後會有期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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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riginally published at www.vjmedia.com.hk on March 29, 201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