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多年了，陳奕迅被推為神曲的，大概早已多如沙數了。但如果你問我，最喜歡的歌是哪首，我一秒也不用想就可以回答你：
必定是《明年今日》。僅此一首，沒有其他。
陳奕迅，青蔥也青蔥過，要狂放狂放過，從熱情到理性，從飆高音的完美無瑕，到聲沙營造特別的情感及中年男人的滄桑魅力，不用懷疑，他給了我們這一代香港人很多美麗的回憶，陪伴我們走過很多的高低起落。但驀然回首，那麼多經典了，如果只揀一首，我始終還是覺得，明年今日最有可能是他整個歌唱生涯也無法超越的廣東歌。
而我覺得最有趣的地方是，明年今日沒有爆炸的高音位，似是像淡淡的訴說著以往，連接現在和將來，那種失落和無奈，是超越時空的、永恆的。假如世界沒有末日，明年始終還有今日，像是Facebook 下一年你又可以翻查 On this day 一樣。一切都像是有跡可尋，但其實所有事情，不知不覺，已經成為歷史，一些東西不著痕跡，起了變化，想後悔也沒有了後悔的心，到最後，只能接受。
這就是人生的必然，亦是世界的真理。白先勇說文學是表達偉大思想感情的工具，那麼林夕肯定也做到了這點了吧。
人要跨過某些階段，才會明白，有些東西想忘也忘不了。傷口結了痂，感覺很圓滿，但下雨天時還是總覺得有些不安。想拋開過去所有，但舊事像熟了的葡萄一樣誘人，總是給你機會，你還是想看看On this day有甚麼事曾發生了。想忘，卻又提醒自己不能忘。很矛盾。
「人總需要勇敢生存」是我們人生在世必然的掙扎，而「失戀」只是其中之一。是小事？還是大事？到最後也不能歸納，自己也答不上來，但倘若一直如「失眠」般纏繞而且揮之不去的話，也總不能自欺欺人說毫不在乎吧。「我還是重新許願」，那個「重新」，即是代表了多少次循環往復的求之未得了？神明有回答過嗎？當然沒有。
而我覺得林夕最厲害的還是副歌這幾句：
「如果有日會面，或在同伴新婚的盛宴，徨惑地等待你出現」
「未見你一年，誰捨得改變，離開你六十年」
「但願能認得出你的子女，臨別亦聽到你講，再見」
所有的想法，同樣是可笑地Hypothetical。自己一廂情願罷了，見到子女又如何？對方講再見的又如何，她的所有幸福，是因為離開了我才得到手。對方在以後還是會活得好好的，而我還好像把自己困在過去之中：「在有生的瞬間能遇到你，竟花光所有運氣，到這日才發現，曾呼吸到空氣。」歌到這裡就完了，其實「我」究竟還可以以這種心態，到過幾多個以後的「明年今日」呢？那句可能永說不出口的「再見」，份量究竟有多重？？
不是說我不喜歡陳奕迅其他時期的歌。很多也很喜歡。如陀飛輪、苦瓜、任我行等亦有種反省人生、反璞歸真的哲理在。但明年今日，沒有顯著高低起伏，卻更能產生無限共鳴。明年今日，是2002年的歌，今年卻是2018年。
整整十六個年頭了。告訴我，你又「明年今日」了多少年？
Originally published at www.vjmedia.com.hk on August 8, 201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