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ckson Lam
指縫間的光 Lights Between Fingers
6 min readJan 26, 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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Ⅸ・原因

每個人,都擁有記憶和過去,也許都埋在隧道裏。隧道太暗,總看不見。但當瞳孔接觸黑暗愈長久,愈是適應,便能清晰地看見那些記憶和過去,也許有些看得穿透,也有好些,變成了一種熟悉的氣味。

Ⅸ・原因

隧道的回音很大,她喜歡躲在幽暗的裏面,用低沉的聲線,哼著歌,至少可以忘記自己的外貌。儘管蟬聲在外面 很吵耳,她還是迎著夏天的涼風,在陰暗處站著。她,特別喜歡唱Skeeter Davis那一首經典的Country Song──《The End of the World》,隧道的迴音也跟唱片錄音一樣的遼闊響亮。

「Why does the sun go on shinning……」

游泳池那邊的倒是很寧靜,附近野草叢生,沿路到隧道,也長著很多高高的蘆葦,當風刮在草上,那「沙沙」的聲音,很舒暢。天空是蔚藍的,因為已經接近暑假末了。

練水後,數字依然在隧道口等著,頭髮還是濕濕的,還有水珠沿著一根根髮絲滴下,沒關係吧,會乾透的。

從游泳池門口走出來的,只有峰和軍二人。「走吧,他們在等著。」數字見到他們後,便冷冷地拋下一句,自己一個人領著頭,獨個兒走去。

八月,盛夏的陽光太猛了,走在路上,洗濕了的頭一早便乾透了,但汗水又會再來侵擾,水珠依然沿著髮絲滴下,其實,一直也沒有乾透過。

「喂,」峰在後面喊著。「數字,你就不累嗎?」

數字用手撥了一撥濕了的短髮,也順便撥些微風來散熱。

「喂,」峰見沒有回應,把聲量提高了一點。「我們剛游了幾個池,你就不可以走慢點嗎?」

「天氣熱咧。」數宇簡短地說。「趕快走吧。」她頭也不回地說。天氣真的很熱,熱得誰也焦急起來,夏日就是這樣,一切都很熱烈,一切都來得很快,又走得很快。

軍就拍一拍峰的背,對他笑了一笑,像笑他的愚蠢。「幹麼啦?」峰輕聲地說。「她又不是那些日子,不知在煩躁甚麼。」軍笑著搖頭,他也搖得有點焦急了。

他們仨,一直走到市中心的商場,就一個箭步鑽進商場,那種暑熱,誰也受不了。

數字從背包裏拿出一包紙巾,然後遞給剛好站到旁邊的軍。他雙眼定了睛似的看著數字的舉動,一會才揮了揮手表示不用了。「快拿著吧,濕著頭來乘冷氣,會著涼的。」數字用漠不關心的語氣說。軍這才尷尬地接過那張紙巾。

當他伸出手時,手背上有一道還在流血的傷痕,應該是剛剛才弄到的,給數字看見了。

「怎麼樣?」數字問。「還在流血嗎?」她突然很不好意思。「剛才在泳池,對不起啦……」她的聲音小得甚至聽不到。

軍只是搖了搖頭,沒說甚麼,這才弄得數字更是忐忑。「就是對不起啦,都已經道歉了……」她想了一想,軍少正想開口說話,又被她打斷了。「啊!我的背包有膠布,你等我一下。」軍才吞下原本想說的話來。

他看著數字從背包左翻右翻,才掏出那塊壓得皺皺的膠布。數字小心翼翼地拿著兩端。「喂,」她用眼神指示軍。「快把手伸出來啦。」軍便很快把手遞給數字,但他的雙眼只是看著數字用神的樣子。

「好了。」「我回來了!」峰少就在這時剛好拿著三瓶體力補充飲品回來。「怎麼了?弄傷了嗎?」他正看到數字剛替軍黏膠布。

「是啊,」數字拿著軍的手,多看數眼,確保黏得妥當才放下。「是我剛才在泳池不小心就踢到他的手。」

「沒事了。」軍說。「很小的傷而已。用不著那麼著緊。」

「哎唷她就是要著緊軍少啊!」峰打趣地說。「踢到軍少,不好好道歉,很難從輕發落呀!」峰就是老改不掉那種漫不經心和頑皮。

「走吧,」數字耍酷地說。「他們在等呢。」

「就讓他們等著吧。」軍高傲地說。

等待是一個很有趣的過程,在這些青春的時刻,總會等得到的,因為大家都這樣澎湃、這樣洶湧地前往著一個方向,目標也相當明確,沒有卻步的原因;但原來,等著、等著,是會漸漸長大的。長大後卻發現,等待,不一定等得到的,因為大家會失去了共同的目標,也發現原來,我們都看厭了這個世界,太累了,去不到就算了,乾脆臨時爽約吧,別人會原諒你的。青春就是有等待的資格,當發現沒有這個資格時,青春也丟掉了一大半。

幸好,他們仨的朋友都有這個資格。他們仍然會等待這三個慢來的朋友。

不遠處就是那聚起來的朋友,三至五人,當看到軍他們便一同轉過身來歡迎。「練完了嗎?」但這裏幾個人,沒有雅琳的身影。「你們暑假也練習嗎?」

「我沒有呀!我是撐著去的呀。」峰說。「我哪有這麼勤力。要不是他們倆,」他指著軍和數字。「我還在家裏做豬呢!」

「這是暑假最後一次了,之後,應該不會再練吧……」數字說。「連最後一次也不來,我看你的樣子也快變豬了。」她在逗著說。

「誰呀?沒看見!你說自己嗎?」峰反擊。「你們倆也真不要臉的。你們練習就乾脆去練呀,硬是要把我拖下水的。你們就不能自己去嗎?」

「去你的。」軍冷冷地說。眾人立刻哄堂大笑。「走吧!要去哪裏啦?」

「保.齡.球。」峰說。眾人和應後就向著同一個方向走去。

「喂,」峰特別走得慢,把軍也拖在後面,他靠近軍,然後一伸出手臂就搭過軍的膊頭,拉近軍,在他耳邊輕聲地說。「你今天狀態很差,比我還差咧!幹麼?這陣子都是神不守舍的。」

「我也不知道。」
「總是有原因的,在想甚麼?」
「可能是將來吧,這年過後,大家都分班去了。」
「對喔,你是讀商科吧。」
「當然,我就只有那幾科是可以應付的。」
「如果你讀不上去呢?」
「怎麼可能。」

說完,他們兩個人都靜下來了,峰就望著前面的人群,軍少就望著那片無雲的藍天,耳邊的蟬鳴好像在催促著生命,世界卻好像不是靜下來的,一切都在旋轉,也愈轉愈快。

「之後的事大家都不知道呢,」峰說。「變化這麼大。」

軍聽著,好像有些東西在催趕著他的步伐。

「反而,」峰補充說。「今天能把握的事,今天就應該去把握,否則就可能等不到了。」

峰說完,蟬鳴也愈來愈響亮了,因為下午的氣溫更加熱,大家都像隻螞蟻一樣,不想把腳留在原地,若果留著,只會燙傷了自己,所以都在加緊腳步。有些東西,即使自己很有耐性地等待,但如果怎樣也不來,也是無可奈何的。

軍鬆開了峰的手。「真的讀不上去才說吧。」

然後他趕起了幾步,走進前面正向著社區保齡球中心的大隊,剛好就站在數字旁,剛好數字靠邊站,剛好……

軍靠近數字。「喂,」他也輕輕地在數字旁邊說。他一邊說,一邊把數字帶離大隊一點。「我想告訴你……」數字便留心聽著。

「我喜歡你。」

盛夏的陽光太燦爛,也太耀眼,有時候耀眼得根本不能直視,就拿手擋一下,光線從指間穿過,偷偷地流在臉上,卻不難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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