悅音隨談 03 (Tribute To Olivia Newton-John)
想了很久，我最後還是決定寫些什麼，作為對鄉村及流行天后Olivia Newton-John的致敬與悼念。
Olivia的作品對我而言不算陌生，大學剛接觸英文老歌時，我幾乎會花上許多時間或聽或找有關她的任何影片，尤其她那甜美清新的歌喉，加上開朗的笑容，特別教我著迷。
儘管幾年下來，我好久沒聽她的歌；得知她去世的消息我感到驚訝，但更多的是惆悵，彷彿過去那段有她音樂相伴的歲月也隨之畫下句點。
然而，重溫著一首首的經典，我才察覺並非如此；人會逝去，音樂和情感則會留下，而聆聽她自鄉村橫跨流行各時期的歌曲，其實也悄悄印證了這句話。所以我選了幾首最愛，簡介的同時亦是詳實記錄當時的感動，哪怕只能表達一點點，都好。
1.〈Take Me Home, Country Roads〉
早年Olivia曾短暫組過合唱團，但發展並不順利。70年代初的她開始以鄉村樂奠基，曾翻唱Bob Dylan、George Harrison和Kris Kristofferson等多位歌手的作品，我個人相當喜愛此時的〈Take Me Home, Country Roads〉；原是歌唱著對家鄉景色的思念之作，在Olivia清新暢快的詮釋下，賦予了有別於原唱民謠歌手John Denver抒情憂思的生命。
而她的版本曾出現在吉卜力工作室製作、近藤喜文擔任導演的電影《心之谷》的開頭，故事中亦藉主角月島雫之筆重新填詞，變成了抒發逐夢時的迷惘與不安；有趣的是，儘管兩種歌詞的意思不盡相同，卻隨著演唱者的身分而有了相似的意境。無論是年方二十的Olivia、或是即將自國中畢業的雫，皆是處於人生的轉折：前者離開澳洲前往英國，發展尚未穩定的她，能依賴的僅有自己的好歌聲和對音樂的熱忱；後者在畢業前遇上渴望成為小提琴工匠的天澤聖司，間接使她思考起了未來，兩人間的情愫和夢想，是她面對轉變的唯一慰藉。
儘管可能是我多想了，但兩者巧妙的相互呼應，令我不禁猜想這會不會是選用Olivia版本的其中原因？
2.〈Let Me Be There〉
同樣是這個時間點的另一動聽之作，輕快的旋律和婉轉自如的歌聲，使Olivia得到1973年葛萊美獎的最佳鄉村女歌手。值得一提的還包括共同譜寫此作的John Farrar；事實上，John可以說是Olivia重要的工作夥伴，他不僅長年擔任專輯的製作人，甚至也親自譜寫適合她發揮的歌曲，而這點在Olivia轉向流行樂及稍後跨界電影演出時尤為重要。
3.〈If You Love Me, Let Me Know〉
1974年無疑是Olivia事業起飛的一年，先前付出的努力，全在這年開花結果；不只首張精選輯《If You Love Me, Let Me Know》拿下告示牌兩百大熱門專輯（Billboard 200 pop albums）排行的榜首，參加歐洲歌唱大賽（Eurovision Song Contest ）亦取得佳績（當年度是ABBA以〈Waterloo〉奪冠，真是星光熠熠的一年）；外界開始注意到這位新星，並對她所演繹的鄉村及民謠風格感興趣。此首與專輯同名的單曲正適合作為代表，既保有鄉村樂的樸實自然（歌詞），同時多了貼近大眾口味的流行樂要素（編曲＋演唱）。
4.〈I Honestly Love You〉
Olivia的代表作之一，同樣出自精選輯《If You Love…》，也是個人很喜歡的一首歌。這首由Jeff Barry和Peter Allen共同創作的作品，其實原是預定由Peter演唱並收錄於個人專輯中的。然而某次製作人John Farrar聽過試聽帶後大為驚豔，認為此作適合讓Olivia發揮，在與原作者商量、取得同意後，Olivia得以順利錄製；據悉當時公司並不贊同發行成單曲，所幸電台和聽眾大力給予良好反應，幾乎是各項單曲排行榜的冠軍。
儘管歌名直抒情意，歌詞卻有些感傷：主述者訴說著兩人間的情感如此強烈，但彼此因為某些原因而無法走到一起，只能以一句簡單的「我真摯地愛你」作為最後的告別。Olivia在1998年的專輯《Back with a Heart》重新灌錄此作，R&B詞曲創作歌手Babyface則擔任和聲；對比1974年溫柔恬適的版本，1998年的情感更顯澎拜，而Olivia的歌聲雖然不若年輕時的嘹亮，但唱功依舊，演唱時的魅力總教人久久不能忘懷。
5.〈Have You Never Been Mellow〉
如果說先前的〈I Honestly Love You〉還只是為Olivia跨足流行樂界鋪路，那麼〈Have You Never Been Mellow〉便是正式在鄉村流行樂取得成功的開端；由John Farrar譜寫、製作的歌曲，搭配Olivia成熟的歌唱，尤其拔尖的尾音宛若直入雲霄盡頭，「你不曾快樂過嗎？」的詢問後是要你放慢步調的關懷，在這忙碌紛擾的時代聽來備感和藹可親。
6.〈You’re the One That I Want〉
70年代末，有兩項改變發生在Olivia身上，其一是由專輯《Totally Hot》起始的形象轉變，告別過往的清新甜美，轉向熱情叛逆的視覺意象；其二則是與當時接演《Saturday Night Fever》（譯為：週末夜狂熱）後爆紅的John Travolta合演1978年的《Grease》（譯為：火爆浪子）。兩者都替Olivia帶來莫大的成功：《Totally Hot》成為了她首張RIAA（美國唱片業協會，Recording Industry Association of America）認證的白金專輯；而電影更是成就驚人。
《Grease》改編自同名音樂劇，是部輕鬆的歌舞浪漫喜劇；故事圍繞在一群梳著油頭、多出身藍領階級而整日與汽車為伍的叛逆份子們「T-Birds」」（片名grease既指這群人頭上的髮膠，亦指汽車器械的油漬），而這幫人的首領Danny Zuko，與形象乖順的好學生Sandy Olsson於去年夏日邂逅，彼此互生情愫，最後卻因某些緣故道別；然而，隨Sandy轉至鎮上的高中，重逢的兩人如何延續戀曲呢？劇情雖然簡單，卻因演員們之間的火花，搭配熱鬧的歌舞表演，使電影表現叫好又叫座，原聲帶更是廣受歡迎。
《Grease: The Original Soundtrack from the Motion Picture》中，除保留原出自音樂劇的曲目之外，額外多了幾首特別為電影譜寫的歌曲：像是由Bee Gees的大哥Barry Gibb所作、the Four Seasons的Frankie Valli主唱的〈Grease〉；Louis St. Louis和Scott Simon合寫的〈Sandy〉，由主演Danny的John Travolta唱出爭吵後不捨心儀之人離去的煩悶心情，也讓人驚豔於屈伏塔不僅能演能跳，更有一副好歌喉（假音演唱表現同樣出色）。John Farrar當然也寫了兩首：分別是適合Olivia一展嘹亮嗓音、唱出愛戀時矛盾掙扎的〈Hopelessly Devoted to You〉，Farrar還說服電影製作團隊將此歌加進電影中；以及帶有歡愉調性的〈You’re the One That I Want〉。
〈You’re the One That I Want〉出現在電影的尾聲，經歷一連串波折之後，Danny與Sandy想的是要為對方變成更好的人，結果卻很有趣：Danny努力要當個好男孩，甚至藉由成為優秀運動員（letterman），好取得進入大學的資格；Sandy則在好友們的幫助下，進行大改造，蛻變成一身黑色貼身上衣皮褲、裸露著雙肩，鮮豔的紅唇間還銜了根香菸的壞女孩。不知情的T-Birds們無不為這種轉變大感意外，尤其Danny一句又驚又喜的「Sandy?」，還隨之拜倒在對方高跟鞋旁的模樣更引人發噱；緊接在後便是兩人的歌舞，雙方一來一往、默契十足的互動，輕快地對唱：「你就是我想要的那個人。（You’re the one that I want.）」，總看得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揚。
令人高興的地方不僅在Danny與Sandy戲裡的表現，分別飾演男女主角的Travolta和Olivia、戲外的關係更教人津津樂道；事實上，Travolta和Olivia便是因這部電影成為朋友的，彼此互相敬重喜愛，兩人往後多有合作（像是：1983年再度合演電影《Two of a Kind》、2012年一同錄製聖誕專輯《This Christmas》），這份友情維繫時間近乎半百，直到2022年Olivia去世，Travolta更發文表示哀痛，也令人格外不捨。
7.〈A Little More Love〉
專輯《Totally Hot》的首支單曲，同樣由John Farrar經手的一曲經典。中慢板的節奏，加上時不時如電光般的電吉他演奏，增添神秘異樣的色彩；當中最為精采的一環，莫過於Olivia在真假音之間轉換自如，既再次證明了她出色的唱功，又把歌曲中那份渴望愛情、卻陷入兩難的強烈情感拿捏得恰如其分。
8.〈Physical〉
許多音樂人可能會根據自身處境、創作理念，和觀眾反應等因素，面臨轉型與否的問題，而Olivia當然也不例外。第一次的轉型即如前述，演唱鄉村流行樂作、於70年代末跨足電影界；第二次則發生在80年代初的專輯《Physical》，Olivia換穿一身體操連衣褲、綁著頭帶，以性感活力之姿開始在音樂錄影帶裡唱跳，正式化身為流行偶像。兩次的改變皆相當成功，也不得不佩服Olivia勇於嘗試不同類型音樂的決心。
〈Physical〉來自1981年的同名專輯，亦為首支單曲，專輯製作人當然是老搭檔John Farrar，詞曲則是由Steve Kipner和Terry Shaddick共同創作（Olivia後來幾首歌還是由Steve所寫的）；帶有性暗示的歌詞（單看副歌和音樂錄影帶，比較像是鼓勵大眾起來活動身子；不過就所有歌詞來理解意思，整首歌其實是隱含想與對方進一步「身體接觸」的意味）儘管曾遭部分電台禁播，卻無損歌曲受歡迎的程度，六週的冠軍單曲由此可見，更憑著音樂錄影帶拿下一座葛萊美獎的年度最佳音樂錄影帶 （Grammy Award for Video of the Year）。
9.〈Rest Your Love On Me〉
說來，Olivia與Bee Gees挺有緣的（和其么弟Andy Gibb同樣合作過幾次）。他們的經歷相似，都是出生於英國，兒時舉家遷至澳洲居住，後來返回母國發展音樂事業，並打入美國市場，享有國際名譽的明星；兩方早期皆以民謠、鄉村起家，之後因應市場變化而調整風格，轉型期間的音樂還很巧地都與John Travolta有關（Bee Gees參與1977年《Saturday Night Fever》部分歌曲的譜寫、製作跟演唱，電影和音樂相輔相成的情況下，掀起全球一股迪斯可熱潮）。彼此關係良好，甚至也多次在音樂上相會；就連Barry Gibb兩張個人專輯：1984年的《Now Voyager》、2021年的《Greenfields》裡頭都不乏與Olivia合唱的作品，自70年代便是好朋友、好夥伴的兩人，更在2009年為澳洲維多利亞森林大火集資而舉辦的《Sound Relief》演唱會上一同歌唱。
如果我沒弄錯的話，兩邊最早的交集應該是在1975年，Olivia翻唱Bee Gees所作的抒情鄉村風味的〈Come On Over〉；當然不只這次，往後的他們還曾同台演出過呢！像是1978年，ABC電視台播出的特別節目《Olivia》，該集特別來賓便是Andy Gibb與ABBA，全盛期的他們帶來多首金曲，三方各自發揮又一道合唱，華麗的表演氛圍卻是渾然天成的才華，實在讓我愛不釋手。再來是1979年，聯合國為底下的兒童基金會籌措資金所舉辦的慈善演唱會《The Music for UNICEF Concert: A Gift of Song》（現今看來當時獻唱的來賓陣容之強，都是盛極一時的人選），為第一次Olivia與Bee Gees、Andy同台表演；另外，也是在這場表演的最後，Olivia與Andy初次對唱這首〈Rest Your Love On Me〉。
〈Rest Your Love On Me〉由Bee Gees的大哥Barry寫於1976年、專輯《Children of the World》製作的期間；不過，此作並未收錄於該專輯中，事實上也沒有收錄於Bee Gees任何一張錄音室專輯裡。一般推測是當時的Bee Gees轉型後大獲成功，而較不敢展現不同風格的曲目，以免不被接受，儘管他們仍會譜寫鄉村歌曲，卻沒有將之視為主力。因此，這首鄉村曲風的佳作最後也只放在單曲〈Too Much Heaven〉的B-Side。
無論如何，回頭再看〈Rest Your Love On Me〉出現的頻率，其實不難發現他們對這首歌情有獨鍾；1980年，Andy在第三張個人專輯《After Dark》裡，便再度與Olivia一同錄製此作，兩人既嘹亮又纖美的嗓音交織得天衣無縫，一度高歌著蕩氣迴腸的魄力，真的是很出色的詮釋。時至2021年，Barry著手新專輯《Greenfields》，選錄的曲目大部分為過往Bee Gees兄弟三人締造的經典，合作的對象都是他所敬佩的鄉村歌手和樂團，重新編排／錄製後的結果也貼近鄉村曲風；整張專輯就像是回顧那些與弟弟們經歷的一切：兒時的鄉間生活是、成長的音樂生涯更是。而〈Rest Your Love On Me〉亦在其中，並由Barry與Olivia一起錄製；聆聽兩人經歲月淬礪的歌聲，難免百感交集，一方面是為了Robin、Maurice跟Andy已經不在哥哥的身邊而感傷，另一方面則為之動容－－畢竟，透過音樂、透過再次演唱歌曲的形式，這份情感又得以延續下去。
10.〈Valentine〉
嚴格來說，這首不算是Olivia的作品，而是鄉村後輩Martina McBride於1997年與鋼琴家Jim Brickman合作之曲；但由於我太喜歡Olivia翻唱的版本（當然原唱Martina相當動聽），所以這邊也一併列入。
〈Valentine〉為Jim Brickman跟Jack Kugell一道寫成，而據Jim於2013年在康乃狄克州的沃靈福德鎮（Wallingford）所舉辦的《Jim Brickman’s Celebration of the 70's》演奏會所言，此作是源自70年代音樂之於他的影響－－舉凡Carpenters、Carole King、Joni Mitchell、Eagles，以及Fleetwood Mac都在其列－－直到後來他寫詞作曲時，仍會自問：若是這首歌由這些歌手／樂團來寫、來唱的話會如何？有著優美撩動人心的鋼琴旋律，歌詞簡單深刻，並在Martina清甜有力的歌唱搭配Jim的彈奏下，〈Valentine〉無疑是一曲清風。
有別於Martina的版本，Olivia給予此作另一種獨到。2000年猶他州的鹽湖城，Jim與幾位歌手一同表演，該場演出後來發行成專輯《My Romance: An Evening with Jim Brickman》；Olivia同樣獻唱了兩首，分別是〈Valentine〉、以及她與Jim合寫的〈Change of Heart〉。此時的Olivia已屆知命之年，輕柔的嗓音多了些滄桑的痕跡，轉音的處理卻依然細膩，為作品增添歷練的質地。若要為兩個版本記下感想，私以為Martina的版本猶如年輕的愛人毫無保留地許諾，Olivia的版本則宛若年華逝去的情人經歷許多後願意再次起誓；而兩相對照，所演繹的，不正像是人生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