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是喊口號,憾事卻一再發生

Mack Chen
Mack– Life and Car
5 min readApr 29, 2018
一直很照顧我的學長

火場是黑暗的,下一秒是未知,背上氣瓶,戴上面罩,分秒必爭,一旦你進入那個空間就會立刻迷失方向,濃煙會阻斷所有的視線,除了自己的左右,你會忘記所有的東西南北,負重30公斤,穿梭在火場裡,不斷消耗精神與體力,最恐怖的不是高溫,也不是致命的濃煙,而是恐懼,在極大的壓力下會使你的專注力鬆懈,當判斷出現錯誤時,心裡就會開始出現死亡的陰影,甚至影響你的呼吸,空氣量不足的警報聲更強化這份恐懼,慢慢的被恐懼侵蝕,無助的就像被獅群包圍的小綿羊。

台灣時間,4月29日深夜,桃園某間工廠大火,六名打火弟兄犧牲,在國外看到這則新聞,非常難過,很沉重,能體會這種苦不能言的痛,一言難盡。

在我的軍旅生涯因為先天貧血的關係,被判定為服替代役,那時不服輸的我選擇了消防的單位,起初的消防專訓真讓我有點吃不消,比成功嶺更像地獄,那時的我只是興奮,有了T1緊急救護技術執照,可以施做CPR救人;還可以坐上消防車,警報器響起你就是路上的焦點,好不帥氣,孰不知對於許多警消來說是進入法院的門票和通往鬼門關的直達車。

專訓結束後,綜合體能和救火救護術科測驗分數,運氣很好(噩夢),如願分發到新北市,被分派到新北市勤務量前三多的大分隊。

從那時候開始我才真正瞭解警消的工作內容,勤二休一(工作48小時休24小時),看似很輕鬆,但在24小時內,包含了8小時的固定勤務工作,像是值班、安檢、為民服務、宣導、消防栓查察,阿貓阿狗捕風捉蛇等等,還要應付各種台灣鯛,像是把救護車當計程車鯛、亂檢舉鯛、謊報鯛,五花八門的無言案件很多。

厲害的是,台灣領先全球,警消除了救火還要身兼救護的工作(原先還有捕風捉蛇現已交由動保局),曾經在隊上發生因為人力不足,救護班的學長直接換上消防衣進入火場的狀況。

除了固定勤務工作,24小時內都必須再隊上待命,還記得夜裡的警鈴,睡眼惺忪的穿上厚重裝備,直奔消防車,還有每當遇上颱風一定是收假回隊上待命,假沒了,只能認命。

在消防隊的那一年發生了幾件大事,新屋大火、復興空難、地震、颱風,還有退伍前發生的八仙塵爆,也親眼目睹不少生死關頭的畫面,受環境影響,從那刻起就把生死看得很淡,不是不再恐懼死亡,而是當死神找上門,也無能為力,從學長們身上更能體會,甚至有些警消會偷偷小酌幾杯來麻痺自己(記得有件新聞發生在雲林,某警消開雲梯車去保養,路上翻車,結果是酒駕),還開玩笑說,反正在火場熱到臉都紅的誰看的出來。

牠叫豆漿,原來是流浪狗,後來分隊收養牠

當然有些消防員身上背負的不是只有使命感而已,有位很資深的學長,告訴我他的故事,這件事一直支撐著他成為優秀的消防員,為了幫助當時發生意外正在谷底的我,他分享給我。

在學長成為警消的第一年,某天他遇上了一場公寓大火,到達現場後,收到有人受困的資訊,但無法確定人數及位置,當時火勢尚未擴大,還是菜鳥的他收到指令,要配合搜救受困民眾,他和其他隊員逐層往上搜,其他隊員救出了兩位受困者,學長來到最上層,最靠近起火位置的樓層,那時已經是大量黑煙密布(火場裡黑煙是頭號殺手),那時經驗還不足的學長孤身一人非常害怕,不敢再繼續往前走,猶豫掙扎很久,決定放棄,沒想到火勢控制後在該層樓找到一位阿嬤,已經罹難,當時的他非常懊悔,花了好長一段時間才釋懷,後來努力成為EMT-P(全台灣不超過五百人,菁英中的菁英,算是半個醫生,在緊急狀況時可在救護車上直接給藥、注射,甚至插管),是隊上的救護主力,到現在他依舊認為那是他的責任,身上所背負的不只是使命,只要有可能、有一線生機他都不會再錯過。

那位TP學長飼養的高第犬,非常可愛

還有好多好多故事講不完,希望政府能好好正視現今消防環境,每個細節環環相扣,不只裝備,還有整個系統、制度,不要再是「今日公祭,明天忘記」,看到殉職的消防員中幾乎都和我年紀相仿,不禁讓我想起最深入火場的往往都是資歷較淺的,一年的消防生活,我可以感受到很重的學長學弟制(某些年資高的學長非常誇張)和討厭的官僚味,兩年前發生過的,現在還是在發生,大家心裡都清楚知道問題在哪,就是沒有人願意好好解決,怪不得當初我因為對未來一片茫然,想準備報考消防特考的時候,隊上很多學長都建議我不要衝動。

現在在路上聽到消防車的警笛聲,我都會停下腳步,打從心底向英雄們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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