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裂耽溺的美 — 三島由紀夫《金閣寺》

Mia
坐久落花多
Published in
Jul 10, 2021
From Books.com.tw

《金閣寺》的出版,是三島由紀夫文學生涯的高峰點,也是本書讓三島由紀夫樹立他在西方文壇的地位。西方的讀者亦透過此書,瞭解當代日本文學。

從戰爭的陰影裡浴火重生的日本,如今已逐漸發展成一個富豐的國家,但戰爭結束還只是10年前的事,戰時的晦暗記憶無法輕易抹滅,仍盤踞在許多人的精神底層,這樣的記憶從內部威脅著信仰戰後民主主義、努力邁向光明進步與繁榮的當時日本人的精神──沒錯,《金閣寺》正體現了對戰後社會抱持疑問的人們內心的聲音。

— <三岛由纪夫:超越时代的日本文化殉道者>

三島由紀夫出生在一戰後,長在二戰後。成長期間深受日本傳統文化、禮儀影響,與傳統藝文之美影響,因此對於日本文化的嚮往,也顯露在小說中。傳統的元素,亦出現在三島出版過許多戲劇作品,包含《白蟻之巢》、《薔薇と海賊》等。

不過,除了對於傳統文化的深厚追索外,他亦敏銳於時代的轉換、氛圍。二戰後的日本百廢待舉,作為戰敗國,他見證日本的破敗,與主權受制於美國影響(美日安保條約)。

看見戰後經濟復甦與深受西化影響,過往的正統與皇族教育,也似然受到現代化(新自由主義)的挑戰。作為日本傳統武士道精神和嚴厲愛國主義的狂熱追求者,三島看著欣欣向榮的戰後社會並沒有感到歡欣,反而激進的問著:

日本的精神在哪裡?

悲劇幻滅的金閣寺

「主角溝口是天生口吃、內向的孩子,從小父親就跟他說金閣是美的象徵,他在不斷思念、描繪其美而成長。後來他成為鹿苑寺的徒弟,得以每天看金閣,剛開始時毫無感動,但是戰時危機之下,金閣顯示了悲劇性的美;終戰時金閣又顯示了超然之美;溝口進大學後認識了散發強烈毒意的柏木,因為柏木牽線所以試圖與女人交媾,但是總是浮現夢幻的金閣,而充滿無力感,逐漸感到自己與金閣不相容,金閣之美似乎成為自己的宿敵,與師父之間的關係也惡化,因此決心只有火燒金閣、出奔一途。」

本書以「火燒金閣寺事件」為藍本,著重於主角「我」(溝口)的內心世界,大量描繪主角內心的掙扎,與各種繁複的心思。面對美、面對金閣寺的陰影,彷彿像是擺脫不了的束縛,那必定是要燒壞金閣寺,那才是最後的救贖。

書中的溝口有兩位朋友,鶴川與柏木,一個正面光明;一個狂妄與自大。通過與鶴川的交往,溝口感受到自己無條件被接納,自身的殘疾像是「透明」一樣,無害且正常。柏木,則是溝口在大谷大學中認識的。當溝口主動接觸柏木時,柏木則是毫不留情地批評她過於重視自己的殘疾,將這想的比什麼都還重要。

對於道德低下的勾當,柏木是這樣的快活與爽快,「美,不過就是通過自己體內,卻不留下任何東西的存在」。這樣的世界觀,也深深吸引著溝口,與柏木交流及出遊。不過,當與溝口同入大谷大學的鶴川死亡後,也讓溝口的生命受到了不小的衝擊。

原先家人發出的消息,是因車禍而亡。然而當柏木拿出了與鶴川往來的書信,原來回到老家的鶴川並不是因為意外,而是因愛不得成全,自殺而死。

一向光明正面的鶴川,也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在正義與淪落的拉拔之下,最終溝口向柏木借錢還鄉旅行,下定放火燒了金閣寺,並將師父所提供的學費,拿去嫖妓、購買放火的器材與點心。

犯罪,但他並不因此感到懺悔或痛苦,反而感到甜美與重生。一如當時他受美國軍官命令,奮力踩在與軍官同行女子的肚子上。

坐在禁火的牌子旁邊,溝口緩慢點起一根菸,看著金閣寺陷入火海。而原先預備自殺的安眠藥,溝口毫不猶豫的丟入池子中。似乎也印證了真實世界中燒掉金閣寺的僧人所說,「這個世界太亂了」、「為了向社會報復」。因此,金閣寺必須滅亡,金閣寺必須死,

而我,才能重生。

關於美的耽溺與自我追尋

金閣寺,是溝口的人生信念,在這建築底下的一人、一事、一物,都支撐著這個信念的完成。而關於自己的殘疾,在金閣寺的庇蔭底下得到了完整。唯金閣寺包容、唯金閣寺保有最後的尊嚴。

美,或許並不是最終目的要追尋的,而是自我的主體性。是否容身於這個社會當中,在所謂善與惡的拉拔底下,與陰暗面共處,或是此黑暗,是自己存在的意義與價值。溝口耽溺著金閣寺的美,透過金閣寺,完成了自己的人格,但卻又受限與此。他看見金閣的美,卻又忍不住耽溺於美的想像,無法自拔。

日本美學一直設計、文學、建築當中常用的元素或隱喻,不過一直要到現當代在才被世界所認可、推崇。三島所生存的時代,面對的是美國的主導,社會的西化,日本傳統早已視若敝屣。且當時的亞洲地區,尤其台灣,接受美國援助,也面對這樣西化的浪潮(當然政治、外交策略上更明顯)。自身傳統的美、意義、儀式、文化、主權,卻在蒸蒸向上的社會當中消音。而三島彷彿像是最後無可救藥的保皇黨衛兵,在皇宮外吶喊著:

擺脫了這樣的美、傳統,要如何在炸裂後的餘燼重生?

三島由紀夫用死,完成了他的作品。

溝口放火燒了金閣寺,完成了自我的重生。

引文來源

〈三岛由纪夫:超越时代的日本文化殉道者〉:https://www.nippon.com/cn/japan-topics/b07212/

博客來《金閣寺》介紹 https://www.books.com.tw/products/00107917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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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字的女子,在字花裡盛開、在字花裡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