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身體不在場:VR影像閱讀

Mia
坐久落花多
Published in
Oct 3, 2021

數位共感 —法國VR特展

秋天,是台北藝術的季節。今年的台北電影節小單元特別引人注意,是由台北電影節偕數位藝術基金會等單位,共同策展「數位共感-法國VR特展」。數位藝術基金會長年深耕數位影像藝術,是台灣藝術界中,VR創作的重要推手。基金會與院校合作,一面教導新媒材的影像創作,同時協助藝術家們,並且深耕於數位藝術詮釋與評論。

而在2020年11月,數位藝術基金會早已出版「藝術松創刊號:VR這回事 ARThon №1:VR Matters」,蒐錄了從VR創作者,到藝術教育評論,各界對於VR各面向研究的探討,彷彿作為本次策展的前哨鋪墊。

今年「數位共感-法國VR特展」的策展內容,由在地實驗劇場與台北電影節委員會共同選片,多為外國創作者的作品。類型多元豐富,包含浪漫、科幻、驚悚與懸疑推理等,強調觀影者與作品的互動,包含觀者可以引導劇情,與點選開始結束等。不過因技術限制,多數以低度互動為主

VR電影作為另一種數位轉型?

2020-2021年,對全球的表演藝術界來說是一大挑戰,當疫情迫使劇場關門,表演者與技術人員面對的是一種前所未有挫折 — 無法演出,更甚無法創作。所有的「在場性」與「即時即地」已不復見,彷彿劇場最後的護城河已遭攻破,城堡裡的珍稀被無關者品頭論足打量著。

儘管早在莎士比亞時代的劇場,早已受瘟疫的影響,許多劇院停業多日,同時也在劇作中出現,並成為推動劇情的重要關鍵因素。不過當時的產業結構狀態並不如今日而語。這個時代面對的是各樣娛樂媒介的夾擊,電影、Netflix、YouTube等等,更迫使著創作者思考戲劇、舞蹈、劇場形而上的存在意義,而這個思考已不再同於當年電影的走入。

不過,這一個世代的創作者,看待VR的出現,彷彿像是一道新的門,一個全新的藝術捕捉媒介、一個全新的創作方式、一個全新的敘事邏輯,讓藝術家們發揮成長。當然也並非所有的表演藝術、劇場工作者都抱持著這樣的想法,畢竟VR創作存在著非常高的技術與經費的門檻。但,或許在創作者眼中,從劇場走向VR,就正如200年前的劇場走向電影。劇場不死,但其獨特。

先天技術上的限制,讓台灣的創作者還來不及熟悉這樣的敘事語言,就被被國外已發展良好的VR創作者夾擊。雖過去高雄電影節也曾策展,導演陳芯宜與編舞家周書毅合作的《留給未來的殘影》,不過在實體播放與宣傳上仍不為人所知。且目前大多數的VR創作都是以政府單位(如:文策院)補助,加上創作者自行尋找經費的方式進行,也很難讓創作者有機會用VR去磨作品。若作為藝術數位轉型的利器,恐怕還有一段路要走。

這次電影節觀賞的片子,一支是浪漫主題的《心向列車》,另一則是《星球三部曲》,皆由法國團隊所創作。

《心向列車》故事發生在列車上,內容平緩,觀賞者可選擇角色(男人、女人與小孩)再與之重合,聆聽他們過去的回憶,而這些回憶多是關係當中的轉折點(turning point)。觀者也可以參與故事的過程,也就是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會改變故事的進程。總感覺也像過去我們,不斷追回過去詢問自己,若當初做下了另一個決定,會不會有所不同?在無限的回憶中輪迴與想像。

另一影片是《星球三部曲》,以地球大爆炸為內容的主軸,分為三個章節,包含「星球 :宇宙合響」、「星球 :時空之歌」與「星球 :暗淡藍點」注重視覺與音樂效果,彷如夢境一般,搭乘太空船在太陽、黑洞與不同恆星間穿梭。另外,值得驚奇的是,在西方為主導的VR技術研發當中,這部片子竟附有中文配音。

觀者的尷尬閱讀:身體與意識分離

當盧米埃兄弟播放〈火車進站〉時,對於1895年代的人而言,是一種驚嚇,彷彿列車隨之衝了出來。而在這一個年代,戴上VR眼鏡(頭盔)加上耳機,伴隨而來的卻是龐大的不舒適感。面對一個虛擬存在,數位移民們可以很清楚的辨別,真實與虛擬的界線,但跨不過去的是人機互動的尷尬與不適。

常用VR頭盔設備(Oculus)重量為約為9.5磅,約等於4公斤,裝在頭上再加上耳機,其實是非常沈重的。記得在穿戴裝置時,至少調了快20分鐘,中間還經歷影片失效等狀況,並不是值得或需要生氣。但在20-30分鐘的觀影過程(考量觀者的舒適度,大多數影片皆是此長度),對我而言更像是在現實世界中,安插了虛擬的區塊空間,而從這虛擬與真實空間的界線並不是非常清晰,而是模糊在設備與觀者的接觸點上。

雖然VR觀影的在現實與虛擬的介面模糊,不過無疑的,提供了一個虛擬沈浸式的空間,彷彿人們不需要努力去捕捉作品所發出的微微靈光,即可「數位共感」去深入角色心理與敘事中的細微之事。

我總想,以往在劇場中,多是心思細膩的,去接受由演員或是舞者發出的感動,chemistry。不過,VR的重感官的刺激,只保留聽覺與視覺,將觀者沈浸在虛擬世界中,如夢境一般暫時與現實的時間抽離。但關閉所有設備、結束後卻發覺,所有感官彷彿都失效了。劇場裡那個看不見的靈光,真的能夠於數位共感的VR世界中存在嗎?

最後值得一提的是,VR影片時長短暫,約20-30分鐘,在觀看時特別感到文化互動上的突兀。《心向列車》強調觀影者深入角色的內在旅程,並改變故事的發展,不過,當真正熟悉影片的指示時,正想嘗試以語言參與故事,列車便已經到站了。

創作者跨文化的思維,在電影敘事當中並非成為巨大的障礙,反而是被讚賞(Celebrate)與珍惜的。但是VR中,細微的文化差異,是否能夠被轉譯?而讓觀者沒有縫隙的理解或者參與故事過程?

寫在VR之後,是否能成為日常?

戴上VR眼鏡,彷彿踏入另一個時空裡,或於太空漫遊,或進到另一個人的身體意識中,聆聽他的呢喃。場景似曾相似,一如當初人們以為google glass被視為一項劃時代的創新,期待會改變,並廣泛應用在娛樂、醫療、辦公等上。但google glass並沒有帶來改變,且在某個時間點消失。反而是Covid-19、此刻疫情當下,為整體人類對於生活、工作、公衛、社交(或說演算法)等等上帶來改變。我們已與過去不同,但也與未來不同。

VR存在先天創作端,生產內容的技術門檻;與觀賞端,閱讀觀影的娛樂門檻。或許我可以期待並不是設備上的更新或是大幅躍進,帶來的整體破壞式改變與創新。反而我共關注的是,在現有的硬體設備底下,人的娛樂、生活與工作,在重製的世界底下,會有哪樣的安定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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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a
坐久落花多

寫字的女子,在字花裡盛開、在字花裡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