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田圓圈 | 紀錄的起點

麥
Mind Circle
Published in
Apr 24, 2021

「生活的每件事都好累人…我什麼事都做不好…」

「我好痛苦,活著的意義…究竟是什麼?」

「這樣的生活還要持續多久?」

「我是不是永遠都好不起來了?」

無數的絕望話語在我腦海裡不斷迴響,一次次地伴隨著憂鬱的巨浪向我襲來。

我是麥,我是一名重鬱症患者。被藍得發黑的它淹沒至今已兩年,我仍然在悲傷與焦慮中載浮載沉,也仍然在無力地掙扎著,在我仍未被憂鬱完全吞噬的此時此刻,我想用文字記錄這殘破不堪的自我,同時寫下那些奮力拼湊自己的心路歷程。

麥田圓圈將是一系列關於憂鬱症的相關書籍心得與個人經驗文章,此篇文章作為一切的起始,簡單介紹我開始寫作的由來。

確診初期的恐懼

2019年初,我被診斷為重鬱症後,在有餘力時(翻譯:沒有發作/沒全身無力/情緒沒有在谷底時),我近乎是瘋狂地在網路上查詢相關的病因、藥理、經驗分享等資訊,然而卻驚異地發現,雖然搜尋結果裡可能有診所的說明、一些藥物的介紹、幾篇病友的經驗分享,但幾乎都零零散散,耗盡心力卻仍舊覺得自己對這個疾病一知半解。

除了資訊上的缺乏,我還發現在嚴重發作的情況下若需要面對他人,不論對方是否知道我的狀況,都十分難以開口和他們討論我的病況,甚至連抱怨一下自己的不適似乎都不恰當。

明明是一個疾病,成因和治療方法卻充滿了不確定性;明明是一個疾病,卻好像是一件不該討論、不該觸碰,並有些令人羞恥的事。

於是我開始思考,也許這個疾病最可怕的地方並不一定在於病狀本身,而是它未知的成因與痊癒方式、人們的成見和誤解。

我們的痛苦不是罪過

我想很多人和我一樣,確認生病之初幾乎不敢和身邊的人提起,而是膽戰心驚地,只跟幾個親近的人說,然後在這樣的情況下努力維持正常生活,在狀況不好時找盡藉口、為種種的不盡心不斷道歉後,又回頭為自己的失能與不盡責感到難過和愧疚。

這樣的躲躲藏藏直到一次回診,我偶然在診所遇到了認識的學長。

那時坐在櫃檯左方候診的我,看著在櫃檯掛號的熟悉背影邊想著「不會吧...」邊感到莫名緊張,掛完號的男子一個轉身,目光轉向了我的方向,剎那間他的時間像被按了暫停鍵,唯獨眼睛部分被用慢動作放大,我尷尬地笑笑並揮了揮手,看著他被再度播放似地走過來。

「你怎麼在這?」他說,

「我才要問你吧?」維持尷尬笑容的我答道。

「那我們都不要問好了。」

「好。」

根本沒講過幾句話的我們,忽然之間建立起了一種不言而喻的默契。

然而這種默契卻讓我感到荒謬至極。

為什麼我們不能說?

為什麼我們不敢說?

我們沒有做錯什麼。我們為此受苦、為此掙扎,為何我們還得把這場病,當作某種見不得人的秘密來隱藏?

從那時起,好多好多問題開始盤旋在我腦海;那一週,我決定在社群上發文告訴身邊的親友。我想直面我生病這件事,也希望身邊的人能夠接受我是這樣的我。

曾有人問:為什麼會想告訴大家?想從其他人身上得到什麼嗎?

我答道:我其實不怎麼在乎別人怎麼想,只是「能夠」講出來,會讓我比較好過。

後來更深入細想自己想要告訴大家的原因,大概就像是向別人透露最近感冒不舒服一樣,是告知、是近況分享、也可能算是種討拍,告訴別人「我生病了」,只不過是想讓身邊的人知道:「我最近狀態不好,因為我的身體出了點差錯。」

做發文這樣的動作,其實也是我在告訴自己,因為這是一場「病」,所以我不該把自己承接的痛苦視為該處處隱瞞的罪過,而是該平常的看待它,並且要允許自己跟朋友適度地吐吐苦水、狀態不佳時評估是否要請假休息;原諒自己的腦袋生病了,無法靠一己之力馬上好起來。

接納自己的真實感受

狀況最差的那一陣子,我雖然盡力撐著自己照常上課、做作業、跑活動,但一直都處在一個精疲力盡的狀態,怎麼休息也無法回復。當有人對我說我看起來很累時,我也都只是打哈哈帶過,直到我發現,我完全笑不出來了。

此時倍感失控的我,才去了諮商中心,在諮詢時被系所諮商師建議去看醫生,躊躇了幾個禮拜後,在第一次看診時確診了重鬱症。

原本在別人眼中是充滿活力的活動咖的我,一開始非常害怕有人會覺得我在找偷懶的藉口、在裝病,甚至連我都常常質疑自己,難以接受無法掌控自己的心理與生理狀態這件事。

一直到有一次,我在床上昏睡了將近一個禮拜,翹了一整週的課,某天室友中午回宿舍時發現我坐在地上。

「你怎麼下床坐在那裡?」

「我都沒有去上課...」我荒謬地哭著對他說。

「沒關係呀,你累的話,就在床上好好休息。」

於是我就爬回床上,又再睡了一整天。

在這失控的一次經驗以後我瞭解到,我可能可以向他人假裝,卻騙不了自己。那些幾乎在下一秒就要闔上眼的疲憊、即使想出門卻無力下床的無助感、突如其來的絕望和痛苦......生病時和正常時的不同一時要打根本就打不完,我無法欺騙自己我只要看開一點這些情況就會消失,也無法決定自己每一天、每一個午後或是夜晚的狀態。所以我決定停止質疑,開始去接納這樣的自己

即使別人不理解,但我感受到的痛苦,就是我的真實。

在確診後身心狀態不斷起起伏伏的兩週年,我決定開始將我對這個難搞疾病的一點點認識寫下來,整理一些資訊和經驗,將面對重鬱症當作探索自己的旅程,試圖藉此一步步走出這個找不到出口的黑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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