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 富士山登頂(吉田線-須走線)

Claudia Kuo
Mindd the Gap
Published in
7 min readAug 1, 2018

又到富士開山的季節,今年身邊有兩組朋友剛好都要去爬富士山,被問起當時怎麼去,加上連續幾天被夏季登山照片洗版,一時抵擋不住回憶雲湧、打開當年的相簿整理起這篇。富士山其實不是難爬的山,登山道上到處是不知道上小學沒的小朋友和看起來年事已高拿著燒滿戳印登山杖的歐吉歐巴桑,所以這篇實在不是有太多參考價值的資訊文章,只是比浮水印還浮的青春浮水魚羹。

富士山成行想起來也是一個匆匆的決定。碩二下學期忙畢業之餘,四月左右剛好看到富士山登山資訊,發現搶手的山屋剛好差不多是五月初開始開放登記,沒想太多就問了當時日本留學中的T暑假的時候要不要一起,行程就這樣安排下來了。

富士山雖然不難爬,卻也有告示牌公告:基於安全考量不建議一日來回攀登富士山(也就是禁止弾丸登山:沒有好好的休息就通宵爬山、日出之後直接下山),也有過數起猝死的案例,所以原則上爬富士山都是要訂山屋在山上過夜的。至少在我們出發時的2015年,有很多山屋還是只接受電話預定,我們最後下榻的是可以直接透過網路預訂的御来光館。我的日本旅行兩週份量的大件行李寄放在 T 宿舍,從新宿出發、富士登山、下山、在山中湖畔住了一晚這三天兩夜背的是一個約30L的登山背包,配備主要有:

  • 很多零錢:出發前查資料得到的建議:主要用來在山上付費上廁所、買水等
  • 登山杖
  • 頭燈
  • 氧氣瓶
  • 手套
  • 手機錢包等隨身物品、濕紙巾
  • 藥物:頭痛藥、腸胃藥、OK蹦
  • 一台單眼相機、一台傻瓜底片相機
  • 盥洗用品旅行組:不太記得有沒有帶,山上其實沒有足夠的水資源可以洗澡、而且水很冰,如果有帶應該是為了下山後那天住宿要用的。
  • 一天份的換洗衣物:同上,也是為了下山後的行程才準備的。

原本的準備其實更輕便。上山前一晚跟著T一起去他們學校臺灣留學生們的聚會,餐桌上登山經驗豐富的學長得知我們隔天要出發爬山、而且兩個人的裝備都非常普通,好心的主動出借我們登山用品,登山杖、手套和氧氣瓶都是學長的。事後發覺這實在幫了大忙,尤其是有登山杖在身,爬山的時候簡直像多了兩隻腳。真是太幸運了,感恩讚歎學長。

我在登山時的穿著是防水短靴、運動長褲、學校的短袖T-shirt(雖然沒有什麼危險性還是想著如果有什麼萬一的話穿著學校的T-shirt被找到的時候(?)應該比較容易辨識出是誰)、和JW借我的內層羽絨可拆Gore-tex外套。平地盛夏的東京非常熱,但在五合目登山口已經滿涼,最冷則是在山頂等待日出差不多是零度的時候,冷得都想在山上跳舞。

8月9日,從新宿搭巴士大概中午左右到了富士山五合目登山口,從吉田路線(登山路線可以參考官網)開始上山。2013年富士山正式登錄世界遺產,我們去的2015年登山的人已經很多,在整個吉田路線上幾乎不會有落單、視線裡看不到其他人的時刻。登山者中外國人也很多。印象深刻的還有很多爸爸一個人帶著兒子或女兒一起爬山的組合(一個小家庭一起爬的也不少,但好像很少看到只有一個媽媽帶著小孩的)。後來在西班牙朝聖之路上看到帶著小孩一起走路的父母親時,忍不住也想起這些在富士山上看到的家庭。

世界之小,就是在富士山上T也可以巧遇同是交換生的瑞典同學自己來健行。

風景裡面,最忘不了日暮。山的影子壓下來,陽光只剩下雲上像被捏住了的那一些些。多年後一個夏天在花蓮,才想起東邊的海也是這樣的。

T頭痛,疑似高山症,但比我更沒想過下山這個選項。比起有在游泳和慢跑的T、更沒有保持運動習慣的我卻反而沒有不舒服。

山上天黑後除了頭燈和幾間山屋的燈光以外沒有其他照明,天差不多全暗時我們抵達最上面的山屋。留了幾小時汗水之後的晚餐津津有味地吃了,跟著其他山友們早早的就躺上大通舖。儘管如此,小孩子的哭聲(隔壁的小女孩腳竟然可以跨過她爸爸踢到我)、有人走動的窸窣聲此起彼落,半夢半醒間實在不太確定有沒有真正睡著過。

在直覺上遠早於日出的時刻(一點多?兩點多?)就被周遭人紛紛動身準備登頂看日出的聲響喚醒,坐起身。「現在不是還很早嗎?」持續頭痛的T拿起氧氣瓶大口吸氣。終於我們也成為暗夜裡富士山上的頭燈隊伍之二。在群眾之中緩步前行,像高中的時候排隊到禮堂參加朝會的路上。偶爾有人交談,提醒腳下小心,山道上滿滿是人,氣氛卻還是有天色的沉靜。如果有人可以從天上看到這幕的話大概會想夜半一座山上這些人,像舉行什麼宗教儀式似的排隊前進,到底在幹麻呢?

T後來在山上吐了(「哇噻你吐在日本聖山上」)。按著肩膀我們在路肩停下腳步休息。而他顯然不是唯一一個。

山上有帳篷,有人在此露營。天還沒亮的時候我們在面向東方的一塊地上坐著等待。日出前很冷。但這天天氣很幸運是好的,就算太陽沒有從地平線上華麗的出場,也看得見天也從門縫有光那樣漸漸白上來。再起身上行的忽然一個瞬間,陽光從背後直接打在身上。那時我即使不相信世界上有一個符合人類想像的神也快要覺得可以信仰光。

Sunrise on Mt.Fuji

日照裡爬上山頂,山頂上竟然有商店,我一個銅板都沒有帶在身上,還好T有。跟T借了幾百圓買了寫著登頂紀念句子的小小日本國旗忘記有沒有還。我們在山頂上沒有多待(下次來我會記得還可以火山口繞一圈⋯⋯但大概不會有下次)就回到山屋打包,T終於被說服吃了一顆頭痛藥,下山的路上效果顯著(不知道是藥效顯著還是海拔降低效果顯著)。

因為T一句:「你不覺得從一樣的路下山很無聊嗎」(這是頭痛到吐的人講得出口的話嗎)我們就走了另外一條路下來。回程的路太累甚至無心拍照,甚至我預約了幾十年後的人工膝蓋,甚至寫到這裡我也有點累了。走須走線下山的人明顯少了許多,真好。光禿禿的火山上石頭是暗紅色的,陽光直接打在沒有遮蔽物的火山坡上,我的頭髮裡汲滿風沙。

彼時在無法想像還要好幾個小時、看不見盡頭的下山路上在想,剛滿24歲、剛完成碩士論文口試、剛要準備出發成為一心嚮往的交換學生、還有暑假可以放、還有朋友可以在年輕的時候一起爬富士山上的我的那此刻,是人生巔峰了嗎?如果像時常聽到的「25歲之後身體就開始衰敗大於成長啦」那樣,25歲以後的我就找不到願望了的話。同一部電影在人生的不同年歲看有不同感想,在不同的年歲回想起某一時期的自己時,大概也是吧。

總是上山容易,下山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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