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與他們的距離》(There Is No Evil)|惡魔在哪裏?

踏入年尾,想起自己每年都會寫「十大我最喜愛電影」,便覺猶豫不決。今年全球陷入谷底,推出的電影數目急劇下降,我看過的電影亦相較往年大幅減少,當中好作品更是少之又少,思前想後也想不出一齣令人嘆為觀止的佳作(但奇怪地,劣作還是有很多,對年尾發表的「十大我最不喜愛電影」竟然無甚影響)。可幸的是,早前在香港亞洲電影節,終於一睹這齣令人印象難忘的上乘之作。不知香港有沒有電影公司會發行(好像有看到安樂的片頭?),若有的話大家不妨多加留意了。

《惡與他們的距離》由被政府頒佈禁拍令,而須秘密拍攝的伊朗導演執導,以四個獨立故事,講述四個死刑執行者的經歷,直視伊朗體制對人民的無情壓迫。四個故事的次序編排,其實饒有深思,第一個故事〈那裏沒有惡魔〉用上30分鐘追蹤一個伊朗男人的日常生活,直至30分鐘過後才揭示他的工作,是鬆開死囚腳下的木板,執行死刑。看到這裏,場內不少觀眾都吃驚了一下,亦令電影奇情地扭轉了開首緩慢的調子,建立起嚴肅的筆鋒。其後的篇章,〈她說你做得到〉描述服役士兵不願服從執行死刑的命令,逃出軍營;〈生日〉是服役士兵休假期間打算向女友求婚,竟發現女友的導師正是他手下的死囚;最後的〈吻我〉,講述曾不願行刑的士兵為了逃離追捕,將女兒轉交他人照顧,在死前與女兒見面,也導致女兒發現真相。

四個故事,可說是「服從中」、「不服從」、「服從後」和「不服從後」的四種面貌,但可悲的是,不論故事中的主角抉擇如何,似乎還是逃不過制度的樊籠。即使〈她說你做得到〉中的士兵成功逃出,但繼續看下去,當看到〈吻我〉裏那個曾經違抗命令的前士兵,不獲批旅遊證件,也沒有駕駛執照,只能在窮鄉僻壤過着潦倒的生活,你就知道他們永遠都是被壓抑、被箝制的一群。四個故事看似自成一體,但又互相牽連,呈現困囿極權體制下人民的面貌。加上導演本人的遭遇,更令電影添上悲哀的質感。

四個故事中,我最喜歡第一個〈那裡沒有惡魔〉。這一章拍得很生活化,沒其餘三個故事般有清晰的起承轉合,留了許多白,反而提供更多的思考空間。我愛穿鑿附會,總執拗地認為導演沒可能如此低手,刻意拍30分鐘輕描淡寫的生活片段,只為那一下的行刑,製造震撼效果。莫非首30分鐘的情節,就沒有半點線索透露主角的職業?沒有半點間接的描寫,意圖刻劃主角的心理嗎?例如,主角須定時吃藥,也許因為他的職業本質是殺人,即使表面看來若無其事,但無形的壓力始終巨大,內心終究難以負荷,只好靠藥物平復心神;主角也會着妻子到銀行領取薪金,是否暗示他難以面對自己的職業,又怕別人認出,沒有面目,唯有假手於人?

跟我同場觀看的朋友說,我未免聯想太多。或許導演的意圖很簡單 — — 「There Is No Evil」。另外三個篇章故事,那些角色敢於違抗命令,或在臣服命令後良心受責,固然不是惡魔。但那些甘願服從制度,看似手執生殺大權、冷血無情的劊子手,其實也不然。(當然,在某些地方這想法未必適用)他們就跟平常的我們一樣,會到超級市場買東西,會聆聽妻子絮絮不休的嘮叨,會照顧行動不便的年老外母。單從主角的日常舉動,他甚至比我們更純潔,更善解人意。世界上的惡魔並不存在,那麼,惡魔到底在哪裏?或許惡魔,就是這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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