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新国在硅谷 · 八
Mr. Li @ SV, VIII
奢华的宫殿像金丝笼子一样拘束着小婕。过去的朋友也永远失去了联络。冰冷的教室、不怀好意的同学、丑陋的继父，她心中的白雪公主迷失在大森林中，冷得直发抖。恰在此时，天上洒下一缕温情。
同小婕一起苦恼的还有她的妈妈。与小婕单纯的爱与恨不同，小婕妈妈感受更多的是无助。原本以为逃出苦海的她，在辉煌的家中陷入了致命的空虚。一次次消费、做爱、和酒精的快感，留给她的只有对生命的更深困惑。甚至有几次，她攥着一满瓶安眠药，想就此了却一生。
所幸，她结识了一位基督徒邻居。
离她的新家不远，有一个由乡公社改建的教堂。在这位邻居坚持不屑的怂恿下，小婕妈妈终于壮着胆子进了教堂。她从小对教堂怀有恐惧，只是因为曾在上海见过一位洋教父，蓝眼睛黄头发，还用长满粗毛的大手捏她的脸蛋儿，把她吓坏了。
不过刚一进大门，小婕妈妈就被教堂的亲切感吸引了。这里的朴素与自家的堂皇形成巨大反差。她反倒觉得舒适。这个教堂是平房改造的，低矮的墙上挂着几幅泛黄的画。里面光屁股的小孩可爱得让她不忍挪开视线。圣母的慈祥也让她眯起了眼睛。些须腐朽的横梁下有三四个人散坐在那里不动，一副安逸的情景。其中一个人听见背后稀碎的脚步声，转头向她友善地微笑了一下。她激动得发了个抖。
接下来的几周里，教堂的纸巾用量猛增。每个礼拜天，只要合唱刚一开始，小婕妈妈就热泪盈眶了。牧师沁人心脾的语气更让她掩面痛哭，也惹得邻座的几个男信徒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每周日晚上开会回来的小婕继父，总是被小婕妈妈红肿的眼睛吓一跳。两个月后，小婕妈妈接受了洗礼。教会也因她的慷慨施舍条件好了起来。
她去教堂时，经常带着小婕。后来因为小婕的强烈抗议，就放弃了。小婕抗议，一是因为教会有个年级相仿的男孩子，总要送她东西；二是她听不懂牧师讲道，觉得无聊。无聊时，她便抓起前面椅背上的圣经翻看。
遇到打打杀杀、奸淫作恶的情节，她便皱着眉跳过去。那些关于博爱与拯救的故事，她总是不自觉的读的津津有味。当她读到多年瘫痪者在基督面前站立起来、麻风病人在基督前痊愈的故事，她便心潮澎湃地幻想着自己成为神医，伸出双手去爱每位需要医治的人。当她读到基督背负十字架，她就感觉心口压抑，仿佛自己的罪让另一个爱自己的人承受，自己更加罪恶。只有想象着她早晚也会为自己所爱的人承担罪过，随天父的意，她才会好受一些。
在潜意识中，小婕对圣经的感动在一定程度上满足了她对父爱的强烈渴求。因为天父的爱是抽象和崇高的，上帝对小婕的感动仿佛比生父更加深刻。她有时会看着教堂前钉在十字架上的枣红色基督像，默默地想：
“博爱的天父，请保佑我的爸爸吧。请告诉他我想他。最好让他来看看我吧！晚上我还是会想他…… 请你也劝劝我身边的妈妈，让她别哭了…… 我真的不喜欢梁叔叔！不，是梁爸爸。上帝啊我该怎么办？…… 求你让张晓岚和费琳琳都喜欢我吧，我已经很努力了啊…… 不过那天可能是我惹她们生气了。我要道歉么？…… 真烦啊，你能帮助我么？…… 对了……”
她想着想着，觉得周身暖和，就迷迷糊糊靠在妈妈身上睡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