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字有什麼了不起？」

「一個人的名字是耳朵所能聽見最美麗的聲音」（戴爾.卡內基）。名字有兩種，一種是藝術的，一種是科學的。

藝術的名字沒有一個精確的定義，例如：美麗。「美麗的事物是永恆的喜悅」（濟慈）。每一個人都知道美麗是什麼，但是卻無法對它下定義。希臘哲學家柏拉圖說: 「美即美自身」。「馬克白」中的三位女巫說：「美麗就是醜陋，醜陋就是美麗」（莎士比亞）。例如：稍有瑕疵的水晶才會折射更美麗的光線。

西元前219年迦太基的將軍漢尼拔率大軍與大象穿越險峻的阿爾卑斯山ㄧ路進逼羅馬城，沿途戰無不勝，據說當時羅馬城內的小孩子只要ㄧ聽到漢尼拔的名字就嚇得不敢哭了。為什麼瑪麗蓮·夢露（本名是諾瑪·簡·莫泰森）的名字那麼性感？為什麼玫瑰的名字那麼香？

我在唸大學時，第一次聽見「尿毒症」這個「科學」名詞。它的意思是氮血症（血液尿素氮 BUN 和肌酸酐濃度增加）造成「尿毒症候群（≥ 2 個系統的症狀）」。一般的 BUN 是 ≥ 50–100 mg/dL，eGFR < 15 mL/min/1.73 m²。嚴重時需要洗腎，例如：腦病變、急性肺水腫、急性心包膜炎、藥物治療無效的電解質異常/代謝性酸中毒等。

但是以上的定義卻是模糊的，因為 BUN 和肌酸酐的濃度並沒有一個明確的閾值，而且「尿毒症候群」也沒有一個明確的定義。亦即「尿毒症」是一個「藝術」名詞，而不是「科學」名詞。而需要洗腎的適應症也都是依據醫生主觀的判斷，而不是機械式的定義。

如今「急性尿毒症」這個名字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有精確定義的「嚴重急性腎傷害（AKI）」。而「慢性尿毒症」這個名字也已經被有精確定義的「ESRD（末期腎病，長期洗腎的病人）」取代了。其中一個原因是「尿毒症」這個名字不好聽，會污名化病人，就像「精神分裂症」一樣（已經被改稱「思覺失調症」了）。

2019 年美國胸腔/感染症醫學會社區性肺炎（CAP）臨床指引對「嚴重 CAP」的定義是一個主要條件或 ≥ 3 個次要條件，其中有一個次要條件是「尿毒症（BUN ≥ 20 mg/dL）」。這個條件在腎臟科醫師看起來是錯誤的，因為 BUN ≥ 20 mg/dL 只是氮血症，但絕對不是「尿毒症」。

BUN ≥ 20 mg/dL 可能代表：低血量、有效血量（亦即動脈血量）下降（例如：心衰竭、第一型心腎症候群）、胃腸出血、高蛋白質飲食、AKI（腎功能在 2 天-1 週內下降）、急性腎臟病（AKD，腎功能在 1 週-3 個月內下降或時間未知，以前稱為快速進行性腎衰竭）、慢性腎臟病（CKD，腎功能下降 > 3 個月）。

「尿毒症」在這個臨床指引的目的可能只是當成一個籠統的「藝術」名詞，用來預測 CAP 病人的預後，而不是科學（病理生理學）性的探討。這就是內科各次專科之間缺乏溝通的一個例子。以後內科各次專科醫學會要制定指引時，是否應該要把副本送給其他的次專科醫學會尋求共識呢？

「蘇菲的世界 」描述ㄧ個 14 歲的女孩有ㄧ天收到ㄧ封奇怪的信: 「 你是誰? 」「我是蘇菲 」。但是她想起當初爸爸曾經想要把她取名叫莉莉，那麼莉莉是誰？蘇菲是ㄧ個住在苜蓿巷 3 號的中學女生嗎？但是蘇菲與其他的中學女生有什麼不同？

名字只是事物的表象，本質才是事物內在的實體。老子説：「名可名，非常名（事物的本質是沒有名字的）」、「道可道，非常道（真理是無法用言語説明的）」。用手指著月亮，手並不是月亮。

動畫電影「你的名字」說：「哭過之後仰望的天空，十分的澄澈。你會笑著哭、哭著笑，是因為我的心超越了我自己啊！」、「從現在開始，我將追尋你的名字。你的過去，夢中的我依稀參與，所以你的未來我必奉陪到底」。

「名字有什麼了不起？如果你的名字不叫羅蜜歐，你高貴的本質還是不會改變的：玫瑰如果不叫玫瑰還是一樣的香」（莎士比亞：「羅密歐與茱麗葉」）。

名字有什麼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