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刀魚的滋味」
「秋刀魚的滋味」描述一個父親嫁女兒的心情:既高興又不捨。有趣的是整部電影並沒有秋刀魚的鏡頭,而是代表著秋天的悲涼、蕭瑟和年老的多愁善感、孤獨(日本人吃秋刀魚的時節是深秋,烤的香味就像家溫馨的味道一樣)。
因此導演小津安二郎說:「春天在晴空下盛放,櫻花開得燦爛。一個人留在這裡,我只感到茫然。想起秋刀魚之味,殘落的櫻花有如布碎,清酒帶著黃蓮的苦味。不管電影或人生,都是以餘味定輸贏」。
我從行醫的數十年來,經歷了許多醫院特有的味道:糖尿病酮酸中毒病人的水果味,肝硬化造成門靜脈高壓症病人甜甜、發霉的糞味,胃腸出血病人帶有強烈腥臭味的黑便,尿毒症病人的尿騷味等。
我在當內科住院醫師時,只要病人的血清肌酸酐(cr)大於 1.5 mg/dL,主治醫師就會盡量選擇做沒有顯影劑的 X 光檢查,因為害怕病人會發生含碘顯影劑所致腎病變(CIN)。可惜這樣做的好處是避免了 CIN,壞處是錯失了發現病灶的機會。
CIN 大部分在 1 週內會恢復,雖然冠狀動脈攝影造成的 CIN 可能有 1/5 會持續超過 3 個月。CIN 傳統的定義是 cr 在 2–3 天內上升至少 0.5 mg/dL 或 25%(沒有其他的原因),這個定義跟 KDIGO 的急性腎傷害(AKI )定義(cr 在 2–7 天內上升至少 0.3 mg/dL)不同,而且隱含著顯影劑是腎病變的原因的意思。
但是大部分的研究都是沒有對照組(種族/性別/年紀類似、有同樣的共病症、有照同樣步驟的 X 光、未打顯影劑)的回溯、觀察性研究,因此高估了盛行率。而且由於選擇性偏差、無法排除干擾因子(造成顯影劑及 CIN 的因子),觀察性研究無法知道因果關係。亦即注射顯影劑後的 AKI 不一定是顯影劑造成的,可能是其他的因素:共病症(年老、高血壓、糖尿病、慢性腎臟病、心衰竭、敗血症、低血量、泌尿道阻塞)、腎毒性藥物。
要注意的是 cr 上升 0.5 mg/dL 不一定是 AKI:由於生物變異性、檢驗誤差,cr 的兩次檢驗值相差必須至少上升 22.2% 或下降 18.2% 才有意義。假設一個病人的基礎 cr ≥ 2.3 mg/dL(≥ 70 歲男性的 eGFR ≤ 30 mL/min/1.73 m²、≥ 16 歲女性的 eGFR ≤ 30),那麼只要純粹的變異性就能造成 cr 上升 0.5 mg/dL。
因此有人認為 CIN 應該改名為顯影劑相關腎病變(CAN),而且合理的估計是靜脈注射顯影劑腎病變很少見,其中 CAN 的發生率 >> CIN。它們主要發生在動脈注射顯影劑者(例如:冠狀動脈攝影),很少見於靜脈注射顯影劑者。各個不同研究估計 CAN 的盛行率是 0%(eGFR > 45)、0–2%(eGFR 30–44)、0–17%(eGFR < 30)。
臨床指引建議 eGFR < 30 或 eGFR 30–44 的高危險群(老人、糖尿病、敗血症、多重共病症、脫水、泌尿道阻塞、心衰竭、動脈或高劑量注射顯影劑、腎毒性藥物)病人以醫病共享決策(SDM)權衡用與不用的利弊得失以及效益損失分析。然後用生理鹽水預防:動脈攝影前 N/S 1–3 mL/kg/h x 1–12 h(一共 3–12 mL/kg),攝影時 N/S 1–1.5 mL/kg/h,攝影後 N/S 1–3 mL/kg/h x 2–12 h (一共 6–12 mL/kg)。重碳酸鈉的效果跟生理鹽水一樣、N-acetylcysteine 則是無效的)。CKD 4–5 的病人不要預防性使用血液透析,常規血液透析病人不需要為了顯影劑而改變透析的時間。
「我和她和貓安靜地躺著:我們年輕,陽光免費。我們在學校學到的最重要的東西就是,最重要的東西不可能在學校學到」(村上春樹),「秋刀魚的滋味,貓跟你都想了解」(周杰倫)。
那麼靜脈注射顯影劑病人的 CAN 是否就像「秋刀魚的滋味」裡不存在的秋刀魚一樣呢?貓跟你都想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