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菩薩司機

Noah Yeh
前進烏托邦
Published in
Apr 8, 2023

又闖了個紅燈,像是對交通規則比了中指那樣,大本露出了付輕蔑的微笑。鵝黃老舊的車身裡放著八零年代曾紅過的歌單,就是人人都會哼,但卻叫不出歌名的那些。張宇深沉的嗓音搭配隨性靠在窗邊的煙頭,讓側門的刮痕看起來更像是輝煌的戰績,而不是邋遢的表象。不難想像大本對客人的乘坐體驗毫不在意,要星星的行為更被當成是種污辱,不過今天他早已決定不載客,也好,亮著載客燈,從路旁招手的人前呼嘯而過也是一種爽快。

「較緊咧啦…」大本的耐性再兩秒就要被前方那台光鮮亮麗的亮紅電車給磨光,不知道是哪個剛學會開車的紈褲二代,早在新生橋下就龜速地擋在大本前方,每當大本想要換道超車,紅色電車卻又使出方程式車手的防禦技巧,精準預測超車路徑後擋在前方,屢試不爽。

大本的煩躁只差沒從鼻腔裡噴出來,他打算無預警的以報復式急彎切進右前方的巷子裡,如果真的撞到些貓啊狗的,也只能怪牠們此生不幸,碰上如此瀟灑的駕駛人。

他雙手緊緊握著方向盤的上半部,想不起上次這麼認真駕駛是什麼時候,教他開車的叔叔在天上應該會感到欣慰。方向盤還沒轉超過四分之一,前方那道紅光不知怎地竟率先切進巷口,大本後來跟人講故事時的完整形容是『比恁祖母誒髮夾彎更誇張你知道嗎?』,畢竟老舊的黃色車身已經霸佔了三分之二個巷口,車頭離紅色車門最多也只有幾公釐,怎麼量都不可能有車轉得進來。

有時候事實就像這台車一樣在眼前不動如山,我們怎麼抵抗都沒用。但大本哪是一般人,他這輩子闖的紅燈比我們罵的髒話還多,又怎麼會被一台車給擋住,就算車被擋下,大本的煩躁也會手起刀落,直直砍到南天門。

巷子不長,很快就碰到了轉向大路前的紅燈,紅色電車在福德宮的招牌下徐徐煞車。看著對方停下,大本用練背肌的姿勢用力拉起手煞車,起身走向並手動開了後車廂。他順手揣起防身的球棒墊在右肩上,左手不忘夾著晃動的煙頭,只差髮型的點綴就能當上日本暴走族了。他排山倒海的往前方的駕駛座走去,台北市大概沒有人會想在後視鏡看到這般景象。

『啊恁祖…』親戚的名字還沒唸完大本的嘴就被堵住了。上個巷口他急著踩煞車,沒仔細看清楚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朋友長什麼樣,但他現在看清楚了,前方這台車的駕駛座上不要說人了,連一點灰塵也沒有,車內既無人也無物,也確信沒人下過車。他困惑的把手伸進駕駛空間像抓蚊子一樣揮來揮去,但哪能揮到什麼,他只能呆呆站在車旁,即使球棒現在看起來也沒這麼氣勢滂礡了。

燈綠了,隱形駕駛也沒閒著,大本看著煞車在沒有外力下被輕輕放開,然後瞪著油門被緩緩踩下。大本這尊丈二金剛就這麼驚恐地目送紅車從身前離去,還沒來得及摸摸頭腦,左方便傳來一陣極度刺耳的煞車聲,一台老舊的計程車直直撞穿紅車側門,大本的驚嚇讓週遭一切慢了下來,紅色車身逐漸凹陷變形,斑駁的黃色車蓋高高拱起,沒貼隔熱紙的玻璃碎片像散彈槍一樣四方飛濺,後輪則像鐵盤上的爆米花向外高速蹦出。輪胎差點就打中了大本,但大本只是呆呆站著,只用手肘擋著朝他而來的各種碎片。

紅車被撞得好遠好遠,同行的肇事車輛則滑到了大馬路的另外一側,兩車離大本站立的地方大概都已經距離了五十公尺以上。

大本安靜地走回了車上,等著綠燈變紅,再等著紅燈變綠,看了看左右,打了左轉燈,才緩緩踩下油門。

他想著萬一沒有這台讓他生氣的紅色電車,自己現在會在哪。誰知道呢?說不定他會把車旁的刮痕也修補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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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ah Yeh
前進烏托邦

Noah 在去中心化身份及回溯性資金研究等領域設定現實又充滿想像力的未來競爭策略。第一位進入美國帕森設計學院全球高管碩士就讀的台灣人,同時也是 NFL 超級盃主播與美式足球運動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