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格局,humbly

Noah Yeh
前進烏托邦
Published in
Apr 12, 2024

過去半年多為了推進數位公共財的進度忙破了頭,雖然做了幾百件事,但安靜下來後才驚覺忘了給自己留點餘裕,給思考、發想、反省留些空間。也許是因為沒有把每一步走實的關係,即使焦頭爛額,回頭看看卻有點空虛。這種時候寫寫文章總能感覺至少還是留下了些什麼,希望這次啟動能持續寫些東西。

寫這篇文章當然不是為了彰顯自己是個有格局的人,即使知道世界廣闊,我還是會為了些小事生氣,尤其是針對親近的人,氣得更是自在,就算提醒自己可能會後悔,卻還是被情緒拉著鼻子跑,實在是不應該。

但過去半年多有幾件事讓我印象挺深刻的,這幾件事也拓寬了我的邊界,我想談談這幾件事,也談談格局是什麼,主要為了提醒我自己,而不是別人。

格局為什麼重要?

如果問我這幾十年有什麼事讓我覺得後悔,我想應該是二十多歲在矽谷的那段時間。我清晰記得那段時間我覺得自己相當聰明,對事物的反應與學習的速度都奇快,並且對於反應愚鈍的朋友常感不耐,一切都以知識的正確性與密集量作為評斷一件事或一個人的依歸,我想我在那段時間應該失去了不少信任跟朋友。

我回頭思考了一下為何對那段傲氣凌人的時間感到特別後悔,答案是當時我真不知道自己不知道些什麼。當時的我認為我知道我需要知道的所有事,我也的確十分努力成為房間裡最聰明的那個人,持著這份努力與聰明,我毫不掩飾地評價他人的不聰明、不努力、沒經驗、沒跟上。我以為這樣的溝通是最有效率的,但實際上我只看到了眼前的優劣得失與勝負,而看不到遠方的信任、環境與影響。

如果你現在問我格局是什麼,我會說格局是我們認知的邊界,世界如此之大,如果我以為已經知道了自己需要知道的所有事,那有很高的機會不是學會了我應該知道的所有事,而是沒看清世界上還有很多事物需要學習,即使是在面前無法答上你任何問題的那個人,也有值得學習和深究的地方。

格局是開拓自己的邊界,認知自我的渺小,卻仍然能找到生存、努力以及良善的理由。

物理的邊界

我有個跑超馬的好朋友,有天我們在溪邊聊他的幾個超馬體驗。我們聊到電影「極限長征」裡的故事正好是他的第一個超馬,雖然電影的背景設定在中美洲的叢林裡,但實際上當時故事發生的地點是戈壁沙漠,這是個有趣的事實但倒也不是重點。

當他隨興地講到有些他們所去過的地方可能是過去從沒有人到過或是幾百年沒人踏過的地方時,我忽然發現這早已不是現代人的盼望,我們假設地球上的所有土地都已被人類征服(至少地圖上是這麽畫的),我們假設人類再也不需要開疆拓土探索未知,至少開拓物理世界已經不再對大部分人來說是遠大夢想,雖然火星也是個廣大願景,但有多少人從內心對此真正產生迴響?有多少人真正對探索物理世界仍然感到興奮?

你們可能多多少少聽過堅忍號 Ernest Shackleton 的故事,在堅忍號的招募海報上寫著「招募夥伴進行高風險的探險。薪水低,嚴寒刺骨,長時間完全黑暗。安全返回無保障。成功後將獲得榮譽和認可。」

堅忍號(Endurance)是由英國探險家厄內斯特·沙克爾頓爵士領導的1914年帝國南極橫越探險隊的一部分。這次探險的目標是第一次橫越南極洲。1915年,堅忍號在南極的冰層中被困。幾個月後堅忍號被冰層壓碎。隊員們被迫在極端惡劣的條件下在冰上露營,總共用了一年的時間,才從冰上回到文明。

我沒去過南極,所以我請 ChatGPT 形容了一下南極的樣子

「親眼見到南極是一種震撼的經歷,那裡的風景由純淨的白色冰原和藍色冰川構成,廣袤而未經破壞。巨大的冰山在清澈的天空下閃耀,而極光則在夜空中舞動,帶來神秘的綠紫光芒。這片寂靜的極地,偶爾被企鵝的叫聲或冰塊的隆隆聲打破,展現出一種原始的自然美。」

除此之外我想去了南極也可以更清楚看到目前世界的變動,氣候變遷對於人類社會的潛在影響。

雖然 Shackleton 早已征服了南極,但我們還沒親眼被南極給震撼過,Shackleton 開拓了人類的視野,但卻不是每個人類都擁有這樣的視野。我們為什麼不再推進對個人物理邊界的認知?我們為什麼停止探索?

三體作者劉慈欣在一篇中短篇小說的序裡面寫著「要麼遍佈宇宙,要麼徹底滅亡」這是人類野心的零與無限,回過頭我們可以看看我們現在在哪?

上方這張圖是著名的「黯淡藍點(Blue pale dot)」

在卡爾·薩根的1994年著作《蒼白藍點》中,他描述了從一張遙遠的太空照片中獲得的深刻啟示。在這本書中,他提到這張展示地球作為一個微小點的照片,強調了我們星球在浩瀚宇宙中的渺小和脆弱。薩根論述了人類共同的責任,促使我們必須更好地照顧我們這個唯一的家園及其所有居民。

再來看一眼這個小點。就在這裡。這就是家。這就是我們。在這個小點上,每一個你愛的人,每一個你認識的人,每一個你聽說過的人,每一個人,無論是誰,都在此度過一生。我們所有的快樂和掙扎,數以千萬自傲的宗教信仰、思想體系觀念意識,以及經濟學原理教義,每一個獵人或征服者,每一位勇士或懦夫,每一個文明的締造者或摧毀者,每一位君王或農夫,每一對陷入愛河的年輕伴侶,每一位為人父母者,所有充滿希望的小孩、發明家或探險者,每一位靈魂導師,每一個腐敗的政客,每一個所謂的『超級巨星』,每一個所謂的『至高領袖』,每一位我們人類史上的聖人或罪人……我們的一切一切,全部都存在於這樣一粒懸浮在一束陽光中的塵埃上。

地球,只是浩瀚宇宙競技場上一個小小的舞台。想想那些帝王將相揚起的腥風血雨,只為在榮耀和勝利中,短暫享受主宰著一個小點上一小部分的滋味。想想有些永無止境的殘暴,竟然就發生在這個小點上某個角落裡的一群人、與幾乎分不出任何區別的同樣這一個小點上的另一個角落的另一群人之間。他們之間的誤解能有多頻繁,他們之間想滅掉對方的願望能有多迫切,他們之間互相的仇恨能有多熾烈。

我們的裝腔作勢與妄自尊大,我們以為自己在宇宙中享有特權的幻想,都被這顆發著微弱藍光的小點所挑戰。我們的這顆星球,是一粒孤孤單單的微塵,被包裹在宇宙浩瀚的黑暗中。在我們有限的認知里,在這一片浩瀚之中,沒有任何跡象表明救助會從別處而來幫助我們救贖自己。

目前為止,地球是我們唯一所知有生命居住的世界。沒有其他地方 — — 至少是在不遠的未來裡,可供我們這一物種移民。我們能夠造訪,但尚不能常駐。不管你喜歡還是不喜歡,目前為止只有地球是我們的立足之地。

有人說,天文學是一門令人謙卑的、同時也是塑造性情的學問。也許沒有什麼能比從遙遠太空拍攝到的我們微小世界的這張照片,更能展示人類的自負有多愚蠢。對我而言,這也是在提醒我們的責任所在:更和善地對待彼此,並維護和珍惜這顆暗藍色的小點 — — 這個我們目前所知唯一的家園。

時間的邊界

2023 十一月我因為工作的關係第一次造訪伊斯坦堡,土耳其的經濟雖然並非蓬勃發展,文化建築和人貓邊界卻大開了我的眼界。最令我印象深刻的還是一個較為私密的會議,我當時正在參與以太坊基金會 fellowship 的申請,也因此幸運的被邀請到這個會議中,會議裡 Aya 介紹了 Long Now 基金會的人給我們認識,在 Long Now 基金會的網頁上寫著

The Long Now Foundation is a nonprofit established in 01996 to foster long-term thinking.

Our work encourages imagination at the timescale of civilization — the next and last 10,000 years — a timespan we call the long now.

網站上放著的是這麼一張圖

Long Now 基金會的目標是讓我們想想人類社會已經過了一萬年之久,如果接下來還有一萬年,我們應該做些什麼事?我們在這兩萬年內的角色又是什麼?我們既然必定會成為誰的祖先,我們應該為過去的百個世代留下什麼?又該為接下來的上百個世代做些什麼?

Long Now 基金會建立了儲存 1,500 種語言的資料庫、可以翻譯數千種文字的翻譯軟體、一座可以走一萬年的鐘,還有許多其他有趣的計畫,如果把我們自己放在前後萬年的中間,渺小的我們除了躺平外,還能做些什麼?

京都的今宮神社旁有兩家炙餅店,炙餅就是沾上了味增醬的麻糬,這些麻糬不規則但又整齊地串在一起,黃豆粉跟味增醬完美的協調在一起。

這兩家面對面開著的炙餅店一家開了五百年,另一家開了一千年。

百年老店似乎都還在我的理解範圍裡,開了一千年的麻糬店是怎麼做到的?如果我今天想做一件事,目的不是為了短期極大化獲利,或在十年內 IPO,而是為了持續一千年,我會怎麼做?千年不倒的韌性應該如何設計?我們對失敗的定義是否會完全改觀?當我們需要溝通的對象不在左右,而須橫跨時空,我們又應該怎麼讓他們切身感受到我們真正重視的事物?

持續一千年的成就絕對不比短期獲得巨大成功來得低,但卻很少人會把這當作是一個目標努力,當然百年後的事也許已經超出了我們的控制範圍,但是否那也才是更該面對的挑戰?

人生的邊界

我有個好朋友前陣子生了一場重病,病重時朋友們都沒能見到他,只能從遠處給他打氣,我自然也希望如果可能的話,當時能成為他的力量。幸運的現在他都已經痊癒了,還能跟我們出來吃飯喝酒,實在可喜可賀。

在某次聚餐結束時我們正好站在馬路上聊天,他跟我說想找我去錄 podcast,我自然順口答應了。我問了問他想錄些什麼,他說只是想跟朋友聊天打屁錄一些廢話,我雖然不是很擅長聊天打屁,但學習一下又何嘗不可。

他接著說他會把這些聊天打屁的 podcast 當作自己的遺言在錄,這句話著實讓我想了很久,他想錄下來的遺言不嚴肅,似乎也不是對著誰說,只是想真實的把自己留在這個世界上。

他看到了人生的邊界,也決定了要留下些什麼,我很期待那場屁話。

無限邊界

如果我們理解到邊界在哪,或多或少我們都能想像邊界的對岸可能會長成什麼樣子,在每個開拓邊界的當下,我們的世界似乎也都能再更加寬廣一點。

但除了邊界本身可能無限外,我想世界上也存在著無數個我們可以推動的邊界,不只是物理、時間與人生,道德、愛情、科技、宇宙也都等著我們到達彼岸。

在每個探索的過程中,我們都可以重塑與想像自己在世界中的角色,我們可以在可能與不可能中拿捏平衡,在堅持與放鬆之間取得分寸,我們永遠不可能知道宇宙全部的浩瀚,但至少我們可以在渺小中堅持良善。

說不定格局其實只是一種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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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ah Yeh
前進烏托邦

Noah 在去中心化身份及回溯性資金研究等領域設定現實又充滿想像力的未來競爭策略。第一位進入美國帕森設計學院全球高管碩士就讀的台灣人,同時也是 NFL 超級盃主播與美式足球運動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