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途的偶然與選擇 — 許恒達教授專訪

February 19, 2024 第一組 李政洋、謝宜倫

講者介紹

本次訪談和我們進行經驗分享的是許恒達教授。許教授在取得國立台灣大學的法學學士與碩士學歷後,赴德國法蘭克福大學攻讀刑事法學,並獲頒法學碩士與博士學位,隨後回台從事學者工作。許教授曾任教於清華大學、臺北大學以及政治大學,自 2020 年任教於台大法律學院,主要教授及研究領域為刑事法、刑罰思想史及刑事政策。

在一個有著和煦暖陽相伴的冬日早晨,我們步入萬才館,來到許恒達教授的研究室門前,在輕敲教授研究室的門後,一聲清亮的「請進!」為此次訪談拉開了序幕。

就讀法律系的原因

我們詢問了許恒達教授在選擇大學科系時,為什麼會以法律作為志願呢?教授笑著說:「沒有為什麼,我就照分數填。」不過教授也隨後分享他的經驗,在 高中的學習其實無法告訴我們法律究竟是什麼,畢竟法律是社會科學,而高中公民最多也只能帶給我們概括的認識。又因為家中的人都不是法律相關背景出身的,所以自己並不是從小立志念法律,也沒有特別想要念法律,甚至當時也曾考慮過就讀財金系。

而我們也好奇教授在實際就讀後對於科系的想法有什麼改變,教授說道:「上大一時的目標是律師和會計師,所以修了很多管院的課。」在修畢初會、中會、稅務法規等等會計系的課程後,許教授發現在法律的學習上更能滿足自己追根究柢的求知慾,也漸漸培養出對於法律的興趣。「其實就是順其自然啦」許教授說道。

雖然許教授在志願選填時,並不是因為特定動機而就讀法律系,但我們詢問了許教授,以教授的角度觀察,什麼樣的學生會比較適合就讀法律系呢?「想念就可以念,不是什麼困難的問題。」許教授笑著回應。因為一個法律人最需要的特質並不是要嫉惡如仇或正義感等等,反而是要有一個「靈活的腦袋」。解決一 個法律問題常常不會只有單一答案,純粹的正義感並沒有辦法幫助對議題的思辨。在實務工作層面也是如此,法律工作會面臨角色的轉換,律師、檢察官、法官三者所追求的正義其實並不相同,就連教授也需面對角色轉換的狀況,如何根據自己當下的身分決定關於正義的立場,也屬於靈活變化的一環。

學生時期的生活

接著我們和教授談到學生時期,想知道教授是如何度過他的學生時代,以及過程中經歷了哪些挫折與成長。教授分享自己其實只拿過一次書卷獎,「可是我很認真在念書,而且越念越有興趣。」教授說道。許教授說以前在念債編各論的時候,因為沒有什麼教科書,於是就把三年份的共筆全部印出來全部念完。又或是像當時對行政法很有興趣,因此看完好幾本教科書跟所有共筆,自己也印了很多論文閱讀。「這不是因為什麼壓力,只是因為遇到一個問題,覺得很有興趣,想要把它解決,就會想要了解這些事,就這麼簡單而已。」教授說道。

「讀書風氣一直都還不錯,像大一時我們組了一個讀書會,一起閱讀紀伯倫的詩集,雖然有時候討論一陣子就開始討論八卦。」許教授笑著說道。不過教授跟我們分享,在大一時曾感到非常無所適從,總覺得念了許久,卻又好像沒念進去。到了大三漸漸掌握讀書技巧,競爭感便開始慢慢出現身邊的同學紛紛開始補習、準備研究所,心中的無所適從感從如何唸書轉為對未來迷惘的無所適從。

「法律系是一個壓力很大的機關。」教授說道。這些壓力可能來自於唸書的壓力、對於未來無所適從的壓力,甚至對於同儕競爭的壓力,這些其實是一體的,而且一直都在。雖然以前和現在的學生在生活上、議題上所遇到的問題和過去並不同,國考的模式也有很大的改變。但面對的壓力、過程依然是和過去相去不遠的。為了面對國考以及這些壓力,找出自己的調適方法讓自己的身心靈能盡量維持在平衡的狀態,是一個十分重要的課題。

德國留學經驗

許教授過去取得德國法蘭克福大學的法學碩士和博士,這使我們好奇教授是如何讓自己具備海外留學的語言能力?教授分享道,自己並不是個有語言天賦的人,因此需要自己格外地努力。當時到德國文化中心(現稱歌德學院)借錄音帶出來,要求自己每天聽半小時至一小時的德文,雖然每次聽的時候都會感到很想睡覺,仍然必須逼自己一直聽下去。在過程中可能會覺得自己好一段時間都沒有進步,但和英文學習一樣,只要持續做反覆做,會有一天突然進步,「這不是漸悟的過程,而是近似頓悟。」許教授說道。

讀書與考試技巧

關於法律的讀書技巧上,許教授認為應該要找到自己有興趣的法律議題,他說道:「我大二的時候每天早上起床都念ㄧ篇王澤鑑老師的論文,慢慢就把天龍八部念完。其實也沒有說為什麼一定要念,就是聽了老師上課的內容,心裡就好

奇為什麼是這樣,所以就想要去找一些其他資料學習。」至於讀書技巧上,許教授分享道,像他當初在閱讀王澤鑑老師的論文,都會把論文在小張的紙卡上做成筆記,這樣也又有助於之後的複習。教授也補充說道:「但當初其實不是為了考試,就是想要搞清楚而已。」

讀書技巧到最後一個面向就是涉及如何面對考試,許教授認為考試就是要設定目標。若是要考研究所考試,是在測驗學生是否能對於老師的問題、想法掌握得更精確、清楚,所以勢必要把所有老師曾經發表過的文章看完。但國考就不是這樣準備,許教授說道:「國考的目標是每一科都不能太差,所以我在最後準備階段一天念八至十二科,不是每科念很久,而是盡量讓每科都能一直接觸。」教授也跟我們說道,當初在考試時不能翻法條,就會每天把法條逐條畫樹狀圖記憶法條、爭點,並用畫樹狀圖的方式練習考古題。

法研所對於未來的幫助為何

對於法律系學生是否繼續攻讀法研所會是一件需要再三思索的問題,因此我們也在訪談中也詢問許教授對於法律人就讀法研所必要性的觀點。教授說道:「法研所的學習過程中,會讓你對於某個特定議題或某些法學資料、法學知識更有系統地掌握,對律師、司法官工作會是一個加值。」

以司法官而言,在司法官若有晉升的需求,便需要對於專業知識與不同議題有一定的掌握度;以律師而言,當要往專項發展業務時,專業知識便會變的十分必要,但是這些專業知識不必然會從法研所獲取。「法研所資歷或許不會在剛入行的時候很顯著,但它會在某一些關鍵的時間上,對你產生重要的意義。」教授分享道。

為什麼當初會以刑法組為志向

教授與我們分享大一下時很擔心刑法總則,便與同學組了一個讀書會,從一開始看到考古題都不太會寫,在將林山田老師的刑法總則看了五六遍後,慢慢的開始有些想法甚至最後在考試拿到九十五分。教授說道那對於他大一時在刑法學上是一個很大的鼓勵,也因此開始對刑法感到興趣,後來在大二時修習了刑法分則,在課間找論文閱讀,並比較老師與文獻的見解,更是加深了對於刑法學的志向。

許教授也分享道,大二時因為對刑法很有興趣,便投稿了一篇論文到系學會的刊物,負責審稿的是李茂生老師。「李茂生老師就說我亂寫,叫我下課去找他,他說他要指導我。他從頭到尾罵了我快十分鐘,可是他講的東西就把我在寫文章

過程中不了解的東西都串起來了,讓我醍醐灌頂。後來我大三就開始修李老師的課,就發現一些當初沒有想過的問題,越念越有興趣,就決定考刑法組。」許教授分享道。決定念刑法,也不是在教授一開始預期的人生規劃,「反而都是意外造成的」許教授說道。

當初為何選擇學者這條路?有沒有什麼契機?

我們詢問許恒達教授當初為何會選擇以學者工作作為生涯志向?教授回憶道,自已在學生時期的考試成績都不錯,在法研所與律師考試中也名列前茅,因此發現自己對於「唸書」這件事似乎是擅長的,且內心也十分感興趣。「看到學校的老師對某些議題,有些很有洞見的想法,自己就想說,說不定也可以嘗試這樣子的人生道路。」教授說道。

至於當一位學者的挫折與成就感分別是甚麼呢?教授答道,在成就感方面,因為學者必須學習很多新的知識,這樣不斷學習的過程,讓教授感覺每天都有所成長。舉例而言,在第一次看到罪刑法定原則時,覺得並沒有甚麼特別的。然而,在當學者後,因為面對很多新的議題,便發現這其實還有進一步討論的空間。至於當學者的挫折,則發生在論文進度無法推進之時。但當成功克服論文寫作的瓶頸後,強烈的成就感便會油然而生,當下的成就感甚至會比先前的挫折還要強烈許多。

教授的一天

在訪談中我們向教授問及法學教授的生活是如何度過的?「早上我會滿早起床,因為要送小孩上學。有送小孩的時候幾乎都八點到學校開始工作。」許恒達教授回答道。而教授的工作內容,除了部分行政庶務外,因為有論文的邀稿,所以常常需要搜集資料處理不同議題,有時也會參加研討會。不過教授也說,教授一職可能並沒有大家所以為的那麼多采多姿,因為自己絕大部分時間都在工作。至於寫論文感到疲憊的時候,會上網看看有趣的文章,偶爾去運動,作為忙碌生活的調劑。我們也因此好奇教授都是什麼時候補充新知的,教授說道,因為教授的工作比較彈性,隨時都要工作,也可以隨時終止你的工作,因此隨時都可以補充新知。然而要在特定領域有論文的產出,勢必得花長時間坐在書桌前看書、思考,這或許是法律工作較為無趣的部分。

不過教授也補充道:「對於刑法的研究有求知欲,就會產生熱忱。」要保持對於事物的新鮮感,就必須要有一個生活目標,有了想要達成的目標,就會充滿新鮮感與熱情,不論職業是司法官或是律師都是如此。也因此也可以說,新鮮感

跟熱情,都是被生活左右的,而不是說你想要對於特定事物有新鮮感跟熱情,如果沒有了對於職業上的上進心,或許就不容易對於法律問題產生新鮮感跟熱情。

教授對於同學們的建議

我們好奇若是有同學在就讀法律系後才發覺自身對於法科並沒有那麼感興趣,老師會給其什麼樣的建議?許教授說道,如果同學對法律沒有那麼感興趣,那可以試著找找看其他出路。因為法律的考試不確定性很高、法律系在剛出社會的報酬比較低,如果對於法律問題沒有想法沒有興趣,那另尋出路也不失為一個好選擇。

教授也說道,高中生如果要走進法律這條路,就必須要做好準備,包含語言能力的準備、頭腦靈活度的準備。「高中所學的與大學法律系所學的知識是脫節的,高中學得好並不能保證在法律系的學習就一帆風順。」許恒達教授說道。當擁有好的邏輯能力、能夠條理分明地思辨,無論是在未來繼續從事法律工作,又或者轉往其他行業發展,都將會是自身的一大加分項目。

在訪談的最後,我們詢問教授,如果要給學生時期的自己一個建議,那個建議會是甚麼呢?「人的一生百分之七、八十是被生涯規劃的。」許教授說道,我們無法保證在一場考試,一定會有好結果,也沒辦法保證說怎麼樣的選擇一定是最好的。教授也分享他的同學,並不是每個人在畢業後都會去考律師司法官,甚至也有不是從事法律工作的,但念法律頭腦靈活、條理分明這一點在任何人身上永遠都必然有所助益。在人生的走向無法完全由自己決定的現狀下,我們應該做的是為自己希望的生涯做出最好的準備。「我高中的時候也沒有想要當教授,也沒有想要念法律系,但最後就做了這些決定,人生總是會有不同變化,要能夠因應這些變化就要做好準備」許教授說道。

是否踏上法途、上路後下一步該前往何處,或許當下的自己未必能做出完美的選擇,但可以確定的是,每一個階段的嘗試,都可能是未來某個階段的重要養分。為自己做好準備、勇敢嘗試,也許走著走著,會看到未曾預料到的美好風景!

當日訪問合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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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大法律系學會學術部
法途 — 台大法律系杜鵑花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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