Český Krumlov 告訴我什麼是驚喜、Hallstatt 告訴我什麼是平靜與恐懼
今天是個雨天，我在海邊的卡夫卡，隱藏在一桌一桌的人們之中寫作 — 用現在的時間，寫過去的事情，方便在未來回想。
#19059
2018/1/20 這天，是我和 N 在 Český Krumlov 的最後一天。只能說一早醒來就驚喜連連。當我推開窗戶（我在歐洲 top 10 喜歡的動作之一），映入眼簾的是厚厚的積雪，我驚喜地叫醒 N，當 N 掀開棉被準備起床，結果我發現了更大的驚喜。
潔白的床單上沾上了 N 的月經。至今我仍不能明白，為什麼我們總在錯愕的時候大笑，並且相互唉喲唉喲地吼叫。我們討論了一下，決定在床頭櫃留下 5 歐元當作小費，並打算在 CK Shuttle（從 Český Krumlov 到 Hallstatt 的接駁車）到達之前吃完早餐，抓緊機會外出好好把握在 Český Krumlov 最後的雪景。畢竟不知道下一站的 Hallstatt 是什麼樣的景象，我們一刻都不想浪費。[註 1.][註 2.]
但人生總是充滿意外。
當看到早餐後，我們的驚喜程度已經爆表了。
要鹹的？有。起司、火腿、蛋沙拉任你選。
要喝的？有。要果汁、熱茶、還是咖啡？
要麵包？有。麵包籃中有兩種 — 鹽粒麵包、芝麻麵包。
要甜的？有。十分道地的歐式蛋糕捲就在這。雖然這種糖類集結體不受我們的親睞。
要蔬果？有。想要感受熱帶，就吃香蕉、柑橘；或者番茄、黃瓜、紅蘿蔔絲也都是親民的選擇。
這樣的組合，要在台灣吃到不難。但是在當時的旅途上，若不吃高檔餐廳，這已經是極為豐盛的早餐。
早餐吃得差不多時，房東老奶奶拿了個塑膠袋，親切地告訴我們：「吃不完可以打包帶上路。接你們的車來之前，行李先放在這沒問題。你們可以先出去晃晃。」有吃又有拿，這什麼詐騙集團式的幸福感？
發燒模擬艙
我們踏在門外厚厚的積雪上，感受著每一步，時而踏實時而蓬鬆，直到 CK Shuttle 的車停在 Pension U Brány 的門前。
駕駛是年輕人，給人一種波蘭人的踏實感（姑且叫他波蘭駕駛）。他手上的刺青低調卻令人難以忽略，下車後二話不說，嚼著口香糖並拽起我們的行李。發動，出發。
後座還有幾個像是學生的台灣人同行，因此我和 N 被安排到的座位是駕駛旁的兩人位。那狹小的空間，使我們不得不前後交錯地坐著。更慘的是，暖氣出風口就直對著我們，不用一時半刻，我感到暈車且有種發燒的迷幻感。我恨不得直接開門躺在沿路的雪堆裡。
在林茨（Linz） 的火車站附近，由於波蘭駕駛下車接送乘客，我短暫地清醒了一下，旋即又因為燠熱及暈眩而昏睡，直到了中途的休息點，我們才得以下車買點飲料透透風。如果地獄真有十八層，這個波蘭駕駛一定是其中一層的行刑者。
從 Český Krumlov 到 Hallstatt，大概就是從台北到雲林，而我就這樣迷幻了 220 公里。當抵達 Hallstatt 後，我根本無心欣賞四周的景象，只想趕快下車。然而波蘭駕駛的倒車入庫技術令人堪憂，來回數次後“碰”地一聲直接撞上一旁的路燈。
平靜：Hallstatt 的時空法則
走慢一點，讓靈魂跟上來。
— 印地安人古諺
告別波蘭駕駛後，我們拖著行李前往 Gasthof Pension Grüner Anger，沿路上的景色是恬靜，是自然，是亙古，是不需要語言。我們走走停停，不時拍照及放空，佇足觀察週末不開的超市，低頭經過評價不佳的 Pizza 店，慢慢地一步步走到不能再更靠近的湖邊，心中卻仍不止著吶喊：「再靠近點、再一步也好，這是最美麗的懸崖。」
在 Google Maps 上走路不用 10 分鐘的距離，我們硬是花了半小時以上。這是自然的呼喚，是這一輩子就該在雪季時到達此地，是真正遺世而獨立的所在，也是精神的歸屬。
如果你問我沒有雪的 Hallstatt 是什麼樣子，我會告訴你：「那就不是 Hallstatt。」
進到 Gasthof Pension Grüner Anger 的接待區後，裡頭瀰漫著彷彿打烊的氛圍 — 旅館員工在櫃檯後，示意我現在是休息時間，「積極地」要我等晚點再來 Check in。說真的，我感到有點抱歉。在寄放完行李之後，速速地步出旅館。
不論是走來的那段龜速的路程，或者旅館員工的「守時」，都不時地提醒著我們「快與提早」在這個時空中是不符合常規的。在此時，只有「緩慢與適時」，才是讓靈魂追上來的法則。
我們都是見證者
我們沿著湖邊漫步，捕捉明信片中才會出現的風景；我們沿路堆起數個雪人，讓他們幫我們好好見證美麗的任何片刻；我們穿梭到巷弄之中，意外地參與了某個陌生人人生中的最後一程。
現在回想，站在儀式隊伍旁，那感覺就算翻遍字典，也找不到適合的詞彙來形容。若一般認知中的東方儀式是一大杯「黑色失眠」，那麼這邊的淡淡哀愁則是一飲而盡的 Espresso。
當吃飯變得困難
冬天是歐洲的淡季，許多店家都選擇在冬季休店，而 Hallstatt 也不意外。我們一邊探索這個天堂般的小鎮，一邊尋覓著能夠吃飯、避寒的地方。不過顯然的，許多店面都大門深鎖。
篩選掉過於昂貴的餐廳，挑掉一些不想吃的餐車小販，我們總算在碼頭旁的 SPAR（連鎖超商） 中，找到一個小咖啡廳。裡頭是滿滿的觀光客，沒有秩序可言 — 就算我在櫃檯前站了超過 10 分鐘，指著空著的位子試圖詢問，員工仍然說著我們聽不懂的語言，不讓我們入座。[註 3.]
我們憤恨地步出 SPAR，並在 Bacht’s Polreich 前停了下來，這是一間傍湖的咖啡廳，從外往內看，似乎是個十分愜意的地方。我和 N 討論片刻就毅然地推開大門 — 實在太冷了。然而一進到室內，我立馬開始後悔。裡頭充斥著煙味，對於不抽菸的我們是稍嫌不適的。我們迅速地解決一個下午茶套餐，立馬啟程回旅館。對了，是十分飢餓地回旅館。
一進房間，身心俱疲的 N 直接倒頭就睡，而我則是對抗著飢餓，並處理著 wifi 問題及整理照片。隨著時間過去，我餓到四肢發軟，HP 已經見底；而 N 還是陷入沉睡。
：「等 N 醒來，我是不是已經餓死了…？」
突然，一道靈光乍現 — 早上 Český Krumlov 的房東老奶奶，讓我們打包了沒吃完的早餐！我翻箱倒櫃地找出那個塑膠袋，裡面還有沒吃完的四個麵包及香蕉。我直接吃掉了一半，並重新思考著或許最偉大的發明不是電蚊拍，而是麵包及塑膠袋。
過了不久 N 就起床了。換她肚子餓。我們走出旅館，發現路上幾乎已經沒有什麼行人了，也發現 Hallstatt 的夜晚，很淡藍。
我們重複著下午的模式 — 沿路挑選適合的餐廳。最終 Brauhaus 雀屏中選，因為這是碩果僅存還營業的店家。
裡面的擺設很古典歐式，精緻的馴鹿頭標本、半圓形的拱門通道。對了，還有簡約的木椅及吊燈，就跟餐點一樣簡約…。我們一邊心痛地觀察著盤子裡的餐點，一邊想像這家餐廳一年可以海削多少觀光客的荷包。[註 4.]
恐懼：遠山的呼喚
回旅館的路上，天空已經全黑了。在無人的街道上漫步，是酒足飯飽之後的愜意。然而，在某個當下，一切開始變得有些詭譎。
我們發現了那黑色的天空，其實不是天空，而是山。那山的輪廓隱隱約約地浮現，隨著我們越來越適應黑暗，那形體越是被勾勒地清楚。而越往旅館走，我們心中的壓力越是巨大，彷彿下一秒，山中的某種神秘能量就會發迸發，與我們體內最原始的猿猴基因共鳴，促使我們往山中狂奔。
這是種莫名的感受，我不知道該不改稱之為恐懼，一種對失去文明與知識的恐懼，或者是對於可能回歸野性的某種不安幻想。而後半段的路程，我們幾乎都是看著地板快步走完。
終究，什麼事情也沒發生。進到旅館後，總覺得世界又溫馨了起來。旅館的一角，放置著一台令人感興趣的自動販賣機，投幣後可以看到裡頭的機械是如何把飲料運送出來。當下我很慶幸我們還能保理解科技的理性，而不是在山中抱著木頭跳上跳下。
對了，我挑了葡萄口味的氣泡飲，這是我至今仍感到後悔的一個選擇，在選擇飲料的能力方面，我可能還停留在猿猴的階段。
然而，當天晚上最莫名的事情，是我握著一支筆意外地睡著。而 N 在旁目睹這荒誕一切。
#19044 完成於城市草倉
註 1.
在放行李的時候，房東老奶奶還很開心地在門口目送我們。看來有 2 個可能：
- 看到 5 歐小費，爽翻了。
- 還沒發現床上的血跡。
註 2.
Hallstatt 是一個以鹽礦致富的小鎮，據說是世上最早開採鹽礦的地區。由於其壯麗的山色湖水及文化歷史背景，在 1997 年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認列為世界文化遺產。
所言不假，聯合國幹得好。
註 3.
這次不佳的經驗，開啟了我在 Google Maps 上評分的開關。而事後看其他人的評論，發現有許多遊客反應商家具有人種歧視的傾向。
註 4.
隔壁桌坐著台灣人一家四口，台語及中文夾雜，頓時有種在台灣吃飯的感覺。
魚排大概要 20 歐，但是感覺在台灣應該 200 塊台幣可以吃到。這是至今我們還會拿出來討論的一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