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歐的終章,我的世界被多次隔離

Shou-I Fang
老派實驗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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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min readJun 23, 2019

如果不是親自把自己丟進 Hallstatt,告訴我 Hallstatt 的早晨多麼令人難以忘懷,我才不會相信。

#190xx

Hallstatt 的早晨 by my Canon 600D
Hallstatt 的早晨 by my Canon 600D

一早,推雪車的引擎聲,將我們從熟睡牽引回半夢半醒,接著窗外的雪景接力將我們從半夢半醒拉回天堂。

推雪車不疾不徐地前進,一夜的積雪是帶刀侍衛往兩旁退去,揭露路面原有的樣貌。在我的想像中,這大概就是 Hallstatt 冬季的日常吧 — 推雪車定時出現,推雪、倒車、整雪、離開。等到隔天,無畏風雨地再次清出一條「原本應該存在」的道路。這不就是電腦的自動重整?當下的我只是錄影,但卻五味雜陳。

「我們的每一天生活,若能夠自動重整,會是什麼樣子?」
「生命中的每一天,是否能夠獨立於其他的每一天?昨天、今天、明天、每一天,他們的相關係數可以為 0 嗎?」
「就算世界被強行輸入的惡意掩蓋,我們仍能保持精神與立場的不偏不倚、專注於當下而不遲疑嗎?」

沒什麼結論。[註1.]

我和 N 就只是維持坐姿地看著推雪車,把積雪往兩旁推送。在推雪車離去後,我把陽台扶手上的積雪,惡作劇地推到樓下的車頂上,也搓成雪球丟往被白雪覆蓋的庭園,在平整的白色上,留下一個一個的洞。

作惡完畢。我們心滿意足地起身整理行李,下樓吃早餐。這是我和 N 在歐洲吃過最符合口味的早餐:

牛角麵包籃、吐司、美式的自助餐組合(香腸、歐姆蛋、培根、火腿、水煮蛋、不知名肉餅)、生菜沙拉、蛋糕,最後是稀飯、油飯、中式滷料。

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喪失時間感,不是件壞事

其實時間過於永恆,看著我們他根本哈欠連連。

— 李維菁《老派約會之必要》

拖著行李離開 Gasthof Pension Grüner Anger,我們鏡像地路過第一天的風景 — 慢慢地一步步離開不能再更靠近的湖邊,低頭經過評價不佳的 Pizza 店,佇足觀察週末不開的超市,回到當初波蘭駕駛撞上路燈的停車場。

N 的背影 by my Canon 600D

歷經一連串的時光逆流,我們抵達了碼頭,搭上早了整整一小時的船班前往 Obertraun,只是為了確保不錯過前往 Salzburg 的火車。下船後,我們迅速地找到了樂子,開始在木椅上堆起雪人,並紀錄起寧靜的湖水。

木椅上的雪人 by my Canon 600D

當船班完全駛去,我體會到了最寧靜的聲音,和流得最慢的時間。Obertraun 這一側,只有我和 N、初生的雪人,以及一個像是避難所的候車站,外加一步步的鞋印及冷風。其他的什麼都不剩。

前往車站的斜坡 by Canon 600D
短短路程,N 已滿身風霜 by Canon 600D
候車站 by Canon 600D
無限延伸的軌道 by Canon 600D

我們試圖發掘一些新的事物,但候車站的兩端只連接著無限延伸的鐵軌。我開始幻想在這個時空,有個類似上帝的角色,故意讓火車永遠找不到候車站,而我們是兩個被困在水晶球裝置內的玩偶,喪失了聽覺及時間感。他用這一小時,從水晶帷幕外觀察著我們,像是國中的生物課透過顯微鏡片看著那些口腔細胞一樣。

我們自以為聰明地提早一小時抵達,卻意外闖進了永恆的時空,也意外地獲得過去從未獲得的平靜。

最終,這個類似上帝的角色,還是感到無聊了。打破了水晶帷幕,讓火車進站。

在我們生命中路過的夜行者

我們搭著 ÖBB 前往 Salzburg,但必須先到 Attnang-Puchheim Bahnhof 轉車。然而去過歐洲的人都知道:火車誤點,完全不需要理由。

我們在 Attnang-Puchheim Bahnhof 的咖啡廳整整待了 2 個小時,只為了到 Salzburg 這短短的 50 分鐘車程。我們唯一能做的,只有不停地探頭查看火車到站時刻表。

抵達 Salzburg ,已經是 15:00 之後的事情了,我們直奔 Altstadt Hotel Hofwirt Salzburg 放置行李,並快速地出門,希望原本的行程規劃能補得回來。我們走馬看花地走過市中心的大街,並停在在 Festung Hohensalzburg 纜車站的門口,猶豫著要不要搭上末班的纜車。[註 2.]

答案當然是要。然而隨著纜車緩緩地上升,天色也逐漸轉暗,我頓時有點後悔 – 在人生地不熟的歐洲夜晚,當下搭纜車上山的,只有我們兩個人。

我們探索這未知的碉堡,而石磚建造的牆壁,在灰暗的天色下更無生氣。一回神,原本零星的遊客,已瞬間消失,我們像是唯二被關在監獄的囚犯 – 紐倫堡的末世感油然而生。但定神一看,一切都是如此值得,我們又回到了水晶球中,時間又再次緩慢。

要塞的夜景 by Canon 600D

但周圍太過安靜,恐懼感也順勢一擁而上。在黑暗中,等待我們的是顛頗、無聲的道路 — 這是下山唯一的方法。有時候比起完全沒聲音,你反而希望黑暗中有點詭譎的聲響,因為這至少傳達了世界仍在運轉。但當下,有路燈已經是很幸運的事情了。

顛頗的下山小徑 by Canon 600D

途中我們不斷聊天嘗試轉移注意,並慶幸自己不是要塞中負責收店的餐廳員工。突然一陣毛骨悚然,我們的後方出現了某種聲響,而且越來越近。

「這聽起來…很像是某種『語言』…但我聽不懂也聽不清楚…」
「但在這要塞上,應該沒有其他人類了才對啊…」

一個黑影瞬間出現,快速地經過我們。

一位女性接著耳機講著電話,並用熟練地步伐走在我們的前面。沒有眼神交集,沒有回頭,彷彿我們是不同頻段的波長,只是在切換時陰錯陽差地重疊。比起我們的蹣跚與緊張,他顯得老神在在與愜意。很快地,他的背影就消失在我們的視線,就跟任何在生命中短暫出現、但沒有緣分的事物一樣 — 只是個事實,沒有其餘的解釋。

四周又回到真空的寧靜。不知道走了多久,相互提醒了多少次的注意落腳處。水晶帷幕終於再次打開 — 我們回到了令人安心的市區,儘管不是熙來攘往。

最後的的最後

這是我和 N 的東歐之旅的最後一個晚上。

我們選了評分頗高的 BioBurgerMeister 當作晚餐,但客人多到連點餐都點不了,再加上餐點絕大部分都是牛肉,因此我們快速地轉換地點到了Gasthof Alter Fuchs。走下狹窄的樓梯,映入眼簾的是木造的擺設與溫暖宜人的用餐環境。我們坐在柱子旁的小高腳桌,吃著沒有蔬菜但歷經身心俱疲後分外滿足的一餐,並漫步回房間。

為了搭上隔天早上的公車,我們當天晚上很早便入睡。而隔天早晨被 N 重壓而醒來又是另一件詭異的事情。

這趟旅程,是我和 N 第一次的跨國旅行,或許在未來的某個時刻,我們會再舊地重遊,但我深信那不會只是為了回味;而是在體驗人生的各個階段中相互陪伴。

等車的早晨 by my iPhone 8

#18988 完成於 Congrats Café

註 1.

後來不論是在寫論文、工作,這些問題的答案都是否定的。畢竟猴子是會學習經驗、自動輸入外在參數的。我們並不是電腦。

註 2.

Festung Hohensalzburg 是個要塞,是歐洲數一數二大的中世紀城堡。其纜車原本是用來運貨,建於 16 世紀,有可能是世界上最古老的纜車。

城堡在 20 世紀時曾是監獄,關過義大利戰俘、納粹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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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ou-I Fang
老派實驗室

一個對內容付費感興趣且格外老派的人,熱衷於各種冷知識以及貓咪。時常穿梭在重訓室、深夜咖啡廳、+2 及 +8 時區之間。曾參與創立訂閱制媒體品牌《科技島讀》、《了概》。現為資訊科技產業的產品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