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式的哲學、自由的濫觴

Shou-I Fang
老派實驗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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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min readAug 18, 2018
Čertovka 上的 Lover’s Bridge 嵌著許多情人鎖

歐洲的許多橋上,不論是橋邊或橋頭都會鎖上情人鎖,除了 Salzburg 的 Staatsbrücke 外,我唯一記得的就是倡導自由、愛、和平的列儂牆旁邊的 Lover’s Bridge。

#193xx

極其法式的早晨

在許久前,我看過一篇文章,談論法式的人生哲學:成為追求「活過」的靈魂。總而言之,我認為這種思想是一種包容不完美、允許瑕疵存在的底蘊。

16.01.2018 的早晨,我一清醒頓時就被一種不協調感所縈繞,看到旁邊熟睡的 N,我才倏忽想起昨晚睡著前的一些破碎片段。

N:「給我起來喔!你還沒洗澡!」
我:「……」
N:「給我起來!啊啊啊啊啊啊!」
我:「……」
N:「……」

短短的對話,搭配的是無盡的毛巾抽打,然後就沒有然後了。看來「用毛巾抽打因時差而睡著的人」這種正義行為是無效的,不過前一天的意外睡著成就了旅行上些許的不完美(至今也仍時常意外睡著)。解析完這份錯愕之後,行程就像生命一般依舊照走。

羅浮咖啡館(Café Louvre)深綠色的大門,看起來像是某種郵政總局的存在。當時的咖啡館風格大多都以法國與義大利的風格為典範,因此推開大門一上樓,衝擊我們的是奢華的等候大廳、精巧的噴泉裝置、復古的掛衣間。內心讚嘆的同時,我們一邊找尋座位一邊與穿著白襯衫配黑白條紋背心的服務生們擦肩 — 不難聯想到法式餐廳的典型侍者 — 反正都操著一口聽不太懂的語言。

用餐區散發著某種草根氛圍,與剛進入咖啡館時的豪華感相距甚遠,四周與天花板被粉刷成親和的粉紅色與象牙白,牆上掛上了多幅過去時代的人物畫像與廣告作品,大量的座位則分散在各個廳區,活像擁有多個討論室的大會堂,這種設置挺符合過往的時空設定 — 中產階級的聚會場所[註 1]

細數曾經的座上賓,不乏風流雅士及當代豪傑,包含卡夫卡(František Kafka)、愛因斯坦(Albert Einstein)、恰佩克(Karel Čapek)、馬薩里克(Tomáš Garrigue Masaryk),他們成就了諸多流傳後世的事蹟與學說,而我只是默默地剝著蛋殼,並和 N 一起露出嫌惡的表情盯著法式的鵝肝醬甜點 — 果然一個法式的早晨還是有不夠法式的部分,如同法式人生哲學中所允許的瑕疵。

但當天的瑕疵還不只是這樣。

最雜揉的歷史刻痕

身為世界上最大的古城堡區,布拉格城堡在冬季時開放的區域不多,因維修而關閉的黃金巷、辦珠寶展而限制入園的城牆花園,這樣的結果著實令人感到遺憾。不過最痛苦的卻來自於一棟屹立的有趣建築。我的單眼鏡頭並不是非常廣角,但我至今都沒有遇過某種景拍不下的窘境,直到我試圖捕捉聖維特大教堂(Katedrála svatého Víta)的姿態。

聖維特大教堂是捷克最大的教堂,但在時代的推進中,它並非只是安然沈睡著。在 925 年時的它,仍披著羅馬式建築的外衣,然而在 1344 年開始被下令在原址上加蓋哥德式的教堂,經過 585 年的混血,在 1929 年時成就了現在的大致模樣。不知道未來還會變形成什麼樣子。

聖維特大教堂中不知名的某一扇窗(我藝術史/宗教史不好)

在裡頭,除了聚集了各種聖物及宗教藝術裝置,如玫瑰之窗、慕夏之窗,當然還有另一個吸引人的詭異原因…聖維特大教堂是眾多皇室及聖人的陵寢。我不禁開始思考:

如果我是這些逝者,真的會對嫁接插枝的墓室(教堂)滿意嗎?

走出教堂後伴隨這個疑問的,是一同悠遊在紅瓦屋頂汪洋、穿越街頭樂手的音符、用跪異的姿勢完食洋芋片串、停泊在 Mánes Bridge 的河畔和天鵝同時喝水。

紅瓦屋頂眺望台邊的樂手老頭

終於,我有個不像結論的結論:

至少,我是不會想要在死後的每一天中都充斥著快門聲(若真要說的話,Nikon 的快門聲遠比 Canon 悅耳)。畢竟我的陵寢隨著時間過去,在遊客中的相片中記載著各種時間的刻度與教堂的風貌,或許破損也或許裝修迭代;儘管過去我是聖人、賢君,但在未來的每一個當下,每聲快門都在提醒我只能被禁錮在棺木,呈線性陳腐。連一座教堂都比我有資格談論何為活躍與自由,當然列儂牆也可以。

自由有終結的時刻嗎?

走到列儂牆邊時沒有預期的萬頭攢動,但些許的人潮也沒有為取得足夠滿意的照片減少難易度。

列儂牆與角落的塗鴉師

列儂牆雖然被稱之為列儂牆,但列儂根本沒來過這,然而這面牆卻堆砌了他最深刻的精神。12.08.1980 列儂在紐約被槍殺,卻掀起了自由的漣漪,輕撥 6,400 公里外的布拉格。一位藝術家在這堵牆畫上了列儂的頭像與歌詞以示弔念,此後列儂牆聲名遠播,自由主義也跟著白熱化。當時的政權體制對此嗤之以鼻,並意圖壓制鐵幕下的抗爭思潮,但自由、愛、和平都是頑強的慾望,共產主義的打壓反倒延續了自由與和平的火炬,促成了 1989 年的天鵝絨革命,自由的大門正式開啟,捷克斯洛伐克走向新制。

遠離這意識濃厚的景點後,N 提及其一對新婚的友人 Y 和 L,他們的蜜月路線和我們的旅行幾乎一致[註 2],所幸就約了在查理斯大橋上碰面,在這之前我還吃了畢生第一次令人難忘的星巴克蘋果派。我們在橋上合影的當下,一群從異空間出現的義大利 amigos 一湧而上,填補了我們四人身旁的空間,活像一張大家庭的合照。雖然有些錯愕,但我也體會到土生土長亞洲人所無法企及的熱情。

目送 Y 和 L 離去後,想著這早早步入婚姻的兩人,使我重新思索婚姻與自由的互斥性,不過我對這件事情的認知依舊。許多人認為步入婚姻後,自由將不復以往,但終究人是獨立的個體,在人生的不同機運下會遇到許多柏拉圖最適,每一次做出的選擇雖然可能會抵換過去擁有的權利,但都是由自我意識去驅動的產物,婚姻亦然。這想法和我在 Čertovka 上的 Lovers’ Bridge 的結論相符,也如同我過去一直以來的認知,誰會甘願被鎖住呢?除了自己是行使者。

這篇已經寫的夠久了。

當天最後的行程:上公車 → 下公車 → 走路 → 吃 Mlejnice[註 3] → 飽到吐 → 經過看似危險的地鐵入口而不自知。寫成這樣也是我的自由,可以想像(Imagine)我現在的跩臉。

John Lennon — Imagine

#19297

註 1.

羅浮咖啡館設立於 1902 年,至今已佇立了 116 年。在二戰後,1948 年發生了著名的二月事件,捷克斯洛伐克完全被共產勢力所籠罩,因此羅浮咖啡館被政府勒令停業,被中產階級當作聚會的場所。為了防止赤化的步調滲透到西歐,此次事件也刺激了馬歇爾計畫的推動。

直到 1992 年,捷克斯洛伐克分裂成兩個獨立的國家 — 捷克、斯洛伐克,羅浮咖啡館才得以從 44 年的桎梏中解放。

註 2.

如果還沒結婚時,旅行的規劃都已經是蜜月等級了,那真正的蜜月該怎麼辦,如果有人看到這篇,拜託留言給我秘境、不太商業化、可自助的行程。

如果以歐洲來分,西歐與東歐是商業化光譜的兩端。大概是這樣。

註 3.

Mlejnice 的餐點我個人是很愛,不過 N 倒是覺得還好。整間店走復古木造風,有點用來放置農具的倉庫感。

N 到現在提到 Goulash 還是會一直說好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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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ou-I Fang
老派實驗室

一個格外老派的人,熱衷於各種冷知識以及貓咪。時常穿梭在重訓室、深夜咖啡廳、+2 及 +8 時區之間。曾參與創立付費訂閱制媒體品牌《科技島讀》、《了概》。現為軟體產業的產品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