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心咖啡店之歌|自由之於台北,流浪之於馬達加斯加

距離上次發文是一年以前,我要用我最喜歡的一本

太喜歡,也太常借給別人看,所以有著明顯斑駁的痕跡。

|書頁折起來的部分:

「如果人能從自己的靈魂出走,那該有多好?至少這樣就不必背負太重的記憶包袱。馬蒂越想逃脫,越是清楚歷歷地回想起自己的一生。這一生,最渴望的東西都脫手離去,最不希望的境遇卻揮之不散。」

「人不是風。在這個城市裡,要活得像個人,就得要有工作,有錢,有住所。簡單地說,要有一個身分,然後才成其為一個人,一個台北人。」

「如果說生命像一首變奏連連的大樂章,馬蒂就是一個曲異和寡的樂器,太即興了,漫不經心就逸出了常軌,漸行漸遠,終至不曉得該怎麼收尾,收一個別人可以鼓掌的結尾。」

「馬蒂怪自己的是,她隱隱約約知道自己有多想掙脫別人的價值觀,可惜理想有餘瀟灑不足,沒有什麼作為,只有處處逃避,到頭來卻變成一個叫人擔憂的寄生蟲。既然作為一隻寄生蟲,還談什麼價值觀呢?」

「當妳說你不自由時,不是指妳失去了做什麼的自由,而是妳想做的事得不到別人足夠的認同,那帶給妳精神上或道德上的壓力,於是妳覺得被壓迫,被妨礙,被剝奪。馬蒂,翅膀長在妳的肩上,太在乎別人對於飛行姿勢的批評,所以妳飛不起來。」

「我們都是犧牲者,都是還沒學會生活,就被大家的生活觀壓垮的犧牲者。」

「其實,星星都比太陽還要大,我們看到的每一道星光,都是在宇宙中旅行了千萬年以後,才射進我們的眼睛裡,不是很奇妙嗎?只要想到天上這些瞬間閃爍,是億萬顆星星億萬年之久的發光,我就……我就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幹嘛。」

「人很容易察覺自已失去了什麼,失去的痛苦往往比擁有的感受具體多了。」

「有的時候,人也要找一種意識形態來掌管自己。就像妳,馬蒂,妳用生活方式中的不自由,和妳對於自由的渴望,築起了前後兩道防線,以防自己越界,面對毫無目標的處境。要是妳真的解放了,不用再去在乎別人的生活觀,就真的蒼蒼野茫茫,自由自在了嗎?妳形容得出來妳要什麼樣的自由嗎?」

「自由像風,只存在於動態之中。你能夠捕捉住風嗎?停止的風就不再是風了,那只是一縷沈悶的空氣。自由也一樣,要不妳在追求自由中,要不妳就在失去自由中,妳只能在這兩種動態裡懷想著可望不可即的自由,但是你得不到它。」

「既然有一顆想要振翅高飛的心,就不要指望在太通俗的辦法裡找到答案。」

「回憶是個磨砂的放大鏡,美麗的,會更加美得無法捉摸;可怕的,卻益發猙獰,而且猙獰得不可追究。」

「山頂上的馬蒂領悟了,生命的意義不在追尋答案,答案只是另一個答案的問題,生活在於去體會與精力,不管生活在哪裡。繁華大都會如台北,人活在人口爆炸資訊爆炸淘金夢爆炸的痛苦與痛快中,這是台北的滋味,這是台北人的課題。也有活在刺棘林叢中得安坦得羅人,他們的生命舒緩延滯,享有接近動物的自由,卻又限制於缺乏文明的困苦生活,這是曠野中游牧的滋味,這是他們的課題。」

不負責任的murmur:

若要我推薦一本書,《傷心咖啡店之歌》絕對是我的標準答案。

大學開始,我在各城市流浪居住,待過嘉義、台南、花蓮、金門、台中,到現在回家,《傷心咖啡店之歌》永遠都跟著我,待過每個租屋處的書櫃。

2022年,在COVID-19蔓延三年後,我終於確診,竊喜地擁有7天假期,再把《傷心咖啡店之歌》看過一次,還是為作者粹煉的文字而崇拜,而對於「自由」的感受,卻與仍是學生時期的感受截然不同。

10幾歲時,因為太迷戀「自由」,自己的email有”free”這個單字,宣示自己是個愛好自由的人。

20幾歲時,因為信仰著「自由」,流浪很多地方,甚至一個人到歐洲闖蕩冒險,在返程飛機上,哭了,因為覺得冒險是自由的同義詞,而我抵達了。

接近30歲著現在,因為困惑著「自由」,重新翻開《傷心咖啡店之歌》,沒有找到答案,反而覺得過去認定的自由太狹隘,太小家氣了,所以我在podcast找其他人的答案,卻意外得知這本書竟然是1996年的作品,諷刺地是,到2022年還依然令人迷戀,那些有關「自由」的爭辯,經過26年,仍舊精彩。

因為在文山區工作,和書中故事一切的起源地相同,所以覺得幾分相似;因為年齡跟馬蒂相仿,對一事無成的現狀和馬蒂相仿、對學生時期感情的深刻和馬蒂相仿,對自由汲汲營營的樣子和馬蒂相仿,所以不自覺把自己投射在馬蒂的感受上;也因為現實生活狀況和素園相仿,車貸、房貸、工作、以為自己可以藉由重病解脫一切的逃避,所以又突然覺得也許素園才是自己的縮影——不管是誰與誰的樣子,大家都還是拜倒在海安的魅力之下,而我也私心嚮往成為吉兒的樣子。

然而,若是生活中有一個小葉般的朋友,或許是一種自私的幸福。

傷心咖啡店最後頂讓了,大家分道揚鑣了,這好像每段相遇的結局,然後故事中每個人的心中卻承載著更多對生活更多的感受,就好像看完這本書之後,盲目找尋生活答案的漂浮不定也落下幾分。是的,答案只是另一個答案的問題,探究人生、工作、生活、感情的意義,或許太過矯情,而我們也從來知道自己想去方向為何,只是不敢起身而行,自由也許不是這一切的解答,卻是這一切的藉口。

確診隔離的日子看似囚禁,然而心境卻有別以外的遼闊,大概就像馬蒂在馬達加斯加山頂上的頓悟——生活突然按下暫停鍵,一切停擺,只在乎生存的基本需求,果真是樸實無華。

寫地零碎,兩年後再打開medium——還是很喜歡寫這些瑣碎的文字,但有價值嗎?有人真的會因為我的murmur看了這本書嗎?

不重要,因為海安說:「翅膀長在妳的肩上,太在乎別人對於飛行姿勢的批評,所以妳飛不起來。」

寫的當下我是自由的,一切足矣。

我非常喜歡、迷戀、沈溺於最後作者用文字編織的這段場景:

「孤獨的馬達加斯加島,滿在意於他方的生物,存活在時間的河流裡。外面的世界一不一樣,或者外面到底有沒有另一個世界,似乎都無關緊要。其實,那真的無關緊要,物種在這裡自生自滅,枯榮消長,優勝劣敗,物競天擇,唯一緊要的是它們其生對著天籟發出的呼喊,生存,生存。

人的生命不也是一樣?走過遙迢的長路,又從文明中淬鍊了各種價值觀來搭築成休息站,這些價值觀,不論是善惡、是非、貴賤,不也都是為了最終極的目的,生存?如果生存的目的就是生存,再延續物種的生命,再生存,那從頭到尾生存這件事的意義又何在?人類和一個島嶼有什麼不同?它的生滅是它的生滅,在它自己之外,一片沉靜,無關緊要。

難怪人類是容易寂寞的動物。為了填補寂寞,人發展藝術,人探索感情,人用盡方法伸出手締結友伴,聚集得越擁擠,就發出越大的呼喊,生存。終究這都是蒼涼的努力,終究這改變不了事實,自始至終,人都活在一場自生自滅的旅程。

想到這裡,馬蒂就迷惘了。太陽剛剛落到地平線,遠方的孤猴傳來海妖一樣的歌唱。千里迢迢來到這個山窮水盡的地方,獨自坐在闊野中,她只覺得空虛。當然,脫離了三十年來的身分重擔,在異鄉裡流浪,她的身心是前所未有的經驗,只是這種奇異的輕鬆感很難以形容,大概只有在失重的狀態下的太空人才能了解這感受吧?很諷刺的,失去一切壓力的結果,也是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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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 Angela’s way to MOUNTAIN.
On Angela’s way

“ Climb the mountain not to plant your flag, but to embrace the challenge, enjoy the air and behold the view.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