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夢者與接夢人__靈素與阿治(1)
好天氣的九份,很適合閉上眼睛,躺在太陽底下回憶人們的故事,我不是一個擅於記得夢境的人,所以會習慣將零碎的內容趕快記下,有的夢境可能被遺忘,但有的夢境卻在現實裡延續下去,創造更多故事。
靈素與阿治,以及基山街247號
當我第一眼看到靈素姐,我是感到不可思議的,你很難想像,修建房屋、騎摩托車從三重通勤九份或是到台灣各地扛古老家具的工作,居然可以透過如此嬌小的身軀完成,但當你看著靈素的眼睛,聽著她說話,你就會明白,讓她完成這些工作的能量,不是源自於身體的強壯,而是滿滿的溫柔與對老屋的熱忱。
靈素家中做著銀樓生意,談天的過程,時不時她也會自嘲自己嬌嫩的成長環境,讓她在很多修築工程中吃盡苦頭,2008年,靈素與她的伴侶-阿治,在網路上看中了位於老街街尾的一棟舊屋,於是兩個人從三重,騎著摩托車上九份勘查,隔幾天後聯絡了房仲看內裝,不到一周就買下了這間房屋。
阿治當時還在中醫診所上班,兩個人沒有汽車,每個禮拜天,他們就從三重騎著摩托車上來整修,因為沒有經驗,再加上雙方都有原本的工作,所以半年下來進度有限,但他們還記得拆開原本天花板,發現原木橫梁的時候,那種尋寶般的喜悅,至今那興奮感還在他們眼中熠熠生輝。
每次拆除舊物時,都有讓人驚叫的發現,老舊的窗戶印著群山的柔美、陳舊的木櫃刻著各種款式的花與瓶、打掉了牆壁,發現裡面是百年的石柱,這間屋子本身就充滿了美好的故事。
然後惡夢來了。
回到惡夢的那一天
門口傳出了呼喊聲,叫喚著前屋主的名字,一個陌生的男子站在屋前。
我不曉得靈素自己有沒有發現,當她說這段故事時,語氣變得好慢好重,每一句話之間,都好像關了一扇厚重潮濕的大門,必須專心的、用力的,才能夠推開一絲門縫,從中說出一些字。
男子說自己是前屋主的朋友,是做土水的師傅,自從這次打了招呼後,他就經常來這裡串門子,現在想想,可能是為了賺這筆生意吧?當時的他們也在猶豫是否有這個需要,結果在一次的工程中,阿治受了傷,是這個男子幫了不少忙,基於回報的概念,靈素答應了男子,把工程包給他,卻沒想到這是惡夢的開端。
靈素在工作上比較彈性,所以平日也會上來九份做工,這一天她像往常一樣,從三重轉了兩三班公車,路上順道買了咖啡想要給師傅,來到房子前,卻發現這裡空無一人,一次、兩次、三次,每一次的不見蹤影都有藉口,這次是天氣不好,下次是有事走不開,之後甚至直接消失找不到人,工程不斷延宕,已經付出去的錢,直到男子找的工人前來理論,才發現男子居然欠薪未給,後來工人要求靈素上調解庭處理,男子還威脅要讓這工程「做不下去」,龐大的壓力讓靈素得了憂鬱症,睡不著的夜晚,只能背對阿治,默默的流眼淚。
當時他們剛到九份不過半年多,人生地不熟,也不知該如何求助,遙遙無期的工程、來自對方的恐嚇,我問靈素,這樣怎麼辦,沒有想過要放下這房子跑走嗎?
或許真的需要放下吧,只是該放下的是對這個惡夢的執著與不甘,如果愛著這間老屋,那就應該想辦法繼續往前。念頭的轉變,來自於去台南的旅行,靈素說:「可能是曬了很多太陽,我覺得我被溫暖的陽光給予了力量,讓我對這件事情有了比較積極的想法」最後,雖然放棄了追回款項,但也透過里長重新聘請優秀的土水師傅,終於,又可以往前邁步了。讓惡夢留在原地吧,雖然惡夢不會消失,但唯有繼續前進,才有再與美夢相遇的機會。
我不敢說每場惡夢,醒了之後都能平淡回味,好夢易醒,夢魘卻會驚得我們確認自己是否真的身處現實,但如果連做夢的勇氣都沒有,你又怎麼知道未來的可能性?
靈素姐喝了口茶,平復了剛剛的激動,縱使已經過去了十年,她回想起這件事情依然會氣到拍桌,氣別人壞,也氣自己當時傻。
但現在的她是很強悍的,她站起來問我要不要進去基山街247裡再看一看,她要帶我走回過去,看看整修前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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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提供/ 陳九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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