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長篇小説《西關街的黃金城》——第三卷 · 木棉
【第二十九章 至 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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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言
第一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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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至(十一)章 https://bit.ly/499nqtS
(十二)至(十三)章 https://bit.ly/4boHCda
(十四)章 至 後日談 · 雨过天晴end https://bit.ly/3URXK15
第二卷
(九)至(十三)章 https://bit.ly/48EsuFT
(十四)至(十六)章 https://bit.ly/49PcwKr
(十七)至(二十)章 https://bit.ly/3VcEJ9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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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章 至 後日談 · 聖誕夜end https://bit.ly/3TzYZ2B
第三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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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至(二十六)章 https://bit.ly/43ZqJCj
(二十七)至(二十八)章 https://bit.ly/3W5ShEj
(二十九)漆黑之魂
毛部长暂居黄金城的这段时间里,和大部分人都打得火热。
只有李德留不太喜欢这个人,因为他总感觉这个部长喜欢色眯眯地盯着他老婆看,还喜欢问东问西。当毛部长知道他是云南人时,还说什么我们几百年前是老乡,你也是打工仔,我祖爷爷也是打工仔之类的鬼话。
有一天,阿培看见老三躲在角落里鬼鬼祟祟地干着什么。
阿培走进一看,原来老三在往一碗麻辣鱼片汤里撒尿。
“你在干什么?”阿培惊讶地问道。
“给部长的汤加点料。”阿培还没来得及阻止,李德留用勺子匀了匀,就拿上去了。
阿培惊恐地来到部长的房间,却发现部长已经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这个小李同志啊,他和他的爱人都很不错啊。钟先生啊,你要不要尝尝麻辣鱼片啊。”阿培忙不迭地拒绝了起来,而李德留看着阿培的窘态忍不住哈哈大笑。
……
“冼小姐,有点像开慧啊。”一次车上出行时,毛部长这么对阿培说着。
“开慧是谁啊?”阿培问道。
“我老婆,现在被我安排住在郊区啊。我已经有两个娃娃啦!”毛部长打趣地说道。
“那你们一定很恩爱吧。”
“哎呀呀,这个问题太庸俗了。喜欢老婆孩子热炕头的人,在我眼里就是农民里面的观潮派,我还是更喜欢当绿林好汉啊。”毛部长这句话突然让阿培感觉有点不舒服。
“部长大人,我们接下来去哪里啊?”阿培微笑道。
“啊,去看看杂技吧。”毛部长给阿培指挥着行进路线。
一路上,毛部长接着刚才的话头,给阿培讲起了他研读《水浒传》的心得。
北方来粤的杂技团演出开始了,孩子们正在表演着“人梯”。
“《水浒》这部书,好就好在投降……”毛部长还没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人梯顶上的一名幼童失手,头朝下跌在了地板上。
这里是舞池,没有任何防护措施,这声巨响让大部分人都惊叫起来。
阿培站了起来,看到舞台上那个孩子的惨状,以及同样是杂技团演员的母亲冲上去嗷嚎大哭。
“……做反面教材,使人民都知道投降派。”毛部长似乎仍然醉心于他的《水浒》讲解,丝毫没有关心到底发生了什么。
阿培没有管毛部长,一个箭步冲了上去,看到了孩子的脖子似乎是断了,但仍然挣扎着最后一口气。
尽管阿培亲手杀过人,也见过很多死人,但还是会为这种场景难受。
阿培回到车里载着毛部长离开的时候,毛部长仍然在眉飞色舞地说个不停,似乎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阿培第一次对这个男人感到了恐惧……
两人回到黄金城后,毛部长仍然若无其事地和阿伟讨论着哲学问题。
“小吴先生啊,你说,假设我们坐飞机上了天,过一会要落地,这在哲学上怎么解释啊?”
阿伟一直眨着眼,挠了挠头,终于作难地感叹道:“哎呀,我实在想不出来啊。”
“哎呀呀!原来我也能把小吴先生这么聪明的人考住啊?”毛部长的眼笑成了月牙,左顾右盼了一圈,点燃了一支烟,深吸了一口,说道:“我来答答试试看,请你鉴定鉴定。我觉得飞机停在机场是个肯定,飞上天空是个否定,再降落是个否定的否定。”
“妙啊!”阿伟抚掌喝彩道。
和阿培同样冷眼看着毛部长的,还有梁姐。
阿培从梁姐不屑的眼神里似乎看出了什么,走到了梁姐的面前,悄悄指了指毛问道:“你怎么看这个部长呀。”
“第一面感觉很亲切,但我在他的身上感受不到一丝爱和友情。”梁姐直率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
“钟先生不请我去你家坐坐吗?再过明天,我们就要分别了。”坐在车后排的毛突然提议道。
“啊,那边可能没有黄金城有趣啊。”阿培突然想到他已经好几天没回家了,不知道小青现在如何。
“没关系的嘛,钟先生有爱人没有啊?”毛部长继续打趣地问道。
“有啊,她和尊夫人可是一个姓啊。”阿培讨好地说道。
“叫什么名字啊?”毛继续问道。
“杨青衿。”
“哎呀,青青子衿悠悠我心,这是曹操的诗啊。钟先生的夫人娶这个名字,我看,你是有争夺天下的想法啊。”毛部长这么一说,把阿培都逗乐了。
到家的时候是晚饭时间,阿培看到了门口的卫兵向他敬礼。他敲了敲门,再次看到了小青的笑容。
但当小青看到站在阿培后面的毛部长时,失神落魄地叫了起来。
阿培不得不花了近十分钟时间,安抚着小青的情绪,告诉她这不是缅什科夫,同时又向毛解释最近妻子上班工作压力大,经常失眠才成了这个样。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看见了梦里那只巨大的红色蜥蜴了。”缓过神的小青这么说道,然后进了厨房。
“尊夫人的身体情况不太好啊,我倒是有个办法。”毛部长这么一说,突然让阿培感觉找到了什么希望。
“给你这个名片,去博济医院找这个医生就行。我曾经也有过失眠紧张的时候,但我自从遇到了这个医生,我感觉我再也不会压抑了。”阿培接过了这个纸片,上面写着“博济医院心理学——傅曼殊医生。”
小青做好了饭菜,三人开始了用餐。没过一会,韦博英也敲了敲门,表示自己不知道部长来访,竟然有失远迎。
“哎呀呀,韦营座,太客气了,一起坐下来吃饭嘛。杨夫人的西餐水平,真是好得很啊。”毛似乎很欣赏小青的做菜水平,但阿培发现小青久违地对别人的夸奖没有任何反应。
韦博英坐下吃饭的时候,特意让手下给自己带了一瓶桂林腐乳加在饭里,他问阿培和毛部长要不要,毛部长要了一些。阿培看着腐乳的难看样子,礼貌地拒绝了。
毛部长喝了不少酒,说附近的路他熟得很,表示要自己开车回家。阿培拼命地劝告,也拗不过他。
见此情况,韦博英只能派了一个叫孙雷的警察过来,因为他是毛的老熟人。他让孙雷坐在副驾驶的位置,阿培坐在后面,帮忙看着毛一点。
醉醺醺的毛很快开始了肆意的飙车行动,让孙雷和阿培胆战心惊。还没到目的地的时候,意外果然发生了。
夜色中,毛开车撞翻了一架装着鸡笼的马车,一个老农正痛苦地在地上呻吟。
毛似乎明白自己做了什么,突然冷静了下来,对着孙雷开始耳语,然后用冷酷的话语警告阿培:“不想丢工作的话,就坐在后面别动。”
毛下了车,装腔作势地和那个被撞伤的农民攀谈了起来。“这位农民同志,你怎么样了嘛?”
“你撞了我……”农民老伯一边吐血,一边说道。
“话可不能随便乱讲!你还是要学习一点哲学的道理。世界是物质的,物质是运动的,运动是绝对的,但是谁向谁运动是相对的嘛!这是唯物辩证法的真理哟。
“虽然你是马车,我是汽车,但我们是相撞,而不是我单方面撞你。如果只说我撞你,那就是不问环境的情况,主观地、片面地和表面地看问题,陷入唯心主义的错误喽。说是你撞的我,那也是成立的嘛!要不,我们找个警察来评评理嘛。”毛用眼神示意一下,穿着警服的孙雷从车上爬了下来。
“你,有证没有?”孙雷装腔作势地询问着毛,毛随便给了他一个纸片。
“嗯,原来你有证啊……当时车速多少?”
“才二十码嘛,你也看到喽。”
“那你,有证没有?”孙雷用严厉的语气问向那个农民。
“我……我没有,我从来没听说过赶马车要证的。”农民老伯呻吟着。
“为什么侵入机动车道,冲撞过往车辆?”
“我……唔觉意……”
“昨天的新规定,赶马车也是要证的。人家有证,你没有证,还危险操作,所以你全责。按理说你应该进局子的……”孙雷凶神恶煞地恐吓着那个农民。
“哎呀呀,算了嘛,农民大哥也不容易,虽然这次主要责任在他,但难道我一点过错都没有吗?我们革命党人要关心群众、爱护群众嘛。警察同志,我可要批评你两句喽,看问题要从各方面去看,不能只从单方面看。干脆私了算喽。”毛装腔作势的姿态,让阿培恨不得直接冲上去把他们二人杀了。
“这样吧,你今天算遇到贵人了,这位先生很大度,私了一下,你随便赔点,意思一下就行了。”孙雷继续哄骗着农民。
“我,只有这么一点。”农民使劲翻着兜,才找到一块银元。
“啊,没事,把你的鸡拿一笼出来抵债就行。”孙雷命令一瘸一拐的农民将一笼鸡抱到了车上。
“下次赶马车注意了!”孙雷打着招呼,老农吐着血道谢着。孙雷坐在了驾驶室,载着副驾驶的毛疾驰而去。
我在干什么,我为什么还不杀了他们?
阿培不明白为什么现在自己仍然静坐着,发呆着。
小青对美好生活期盼的微笑,韦博英的事前警告,自己的身份如同咒语一般反复出现在脑海里。
你不能动手,你杀了他们,小青就完了。
当阿培反应过来的时候,毛部长和孙雷早已下了车,阿培在车内听着他们有说有笑。
“毛部长啊,这鸡你看是清汤好还是黄焖好啊?”
“多加辣椒就好了嘛,越吃辣椒越革命哦!”
“鸡吃不完怎麽办?”
“可以一天吃五顿嘛!……钟先生,这车你就自己开回去吧,多关心关心你的爱人嘛,这几天感谢你的招待啦。”毛哈哈大笑地离开了,留下了内心陷入冰窟的阿培。
阿培发疯般地开车赶回车祸现场,却发现那个农民大叔,已经气息全无地躺在路边了。
阿培悲愤而绝望地向天空呐喊着他的悲鸣。
……
另一边,在黄金城内,自从毛部长临幸过上官维世以后,很多好奇的家伙都愿意出钱给上官维世打听一下毛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而上官维世对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说法。
她对阿豪说道:这个人将会杀害无数的豪杰。
她对梁姐说道:这个人将会变成一个最糟糕的渣男。
她对李狗子说道:这个人将会坑惨国民党。
她对阿伟说道:这个人将会狠狠地坑苏联一把。
她对冼小姐说道:这个人将会在各种意义上绝后。
大家互相对照了一下说法,觉得上官维世应该就是随口胡诌,扯淡而已。
车祸发生的那天晚上,冯正豪睡得很差,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看见那个姓毛的男人,站在一座巨大的城楼上,向下面无穷无尽打着红旗的人招手。
男人用浓重的湖湘口音官话说“中国人民今天站起来了——”。
场景变换了。在一座潮汕村庄里,许多人被绑着手指头吊了起来。一群本地流氓和穿着中山装的北佬正在凶残地用藤条和棍子殴打他们。被打的人有的发出了痛苦的惨叫,血肉横飞,有的人则一动不动,看上去已经被打死了。这些打人的暴徒一边挥舞着凶器,一边疯狂地大笑,说道:“打死地主,当他睡觉。”
画面一转,他又看到那个男人,在一个会议室里和一些鬼佬开会,会场的横幅上写着俄文字母。那个男人说:“核大战有什么关系,死了三亿,还有三亿嘛!”在座的鬼佬大惊失色。
场景第三次变换。在粤西的某处农村,一伙穷凶极恶、穿着中山装和军装的北佬冲进了村子,大声喊着:“根据毛主席指示,必须进行反瞒产运动!”
那群人冲进农舍,抢走了农民的最后一点口粮和种子,村庄内一片哀嚎。而就在田间,倒卧着大量妇女儿童僵死的遗体。虽然阿豪闯荡多年,也见过不少人的死去。但这样可怕的景象,阿豪从出生以来从未见过。
而那个男人的声音突然从远方响起:“人要不灭亡那不得了。灭亡有好处,可以做肥料!”
场景又来到了一座城市,阿豪认得这是香港,但似乎高楼变多了不少。一伙穷凶极恶的暴徒把两个男人拖出了一辆汽车,在他们身上浇上汽油,点火焚烧。被烧的人发出的那种嚎叫凄厉得无以复加,而那些暴徒就在一边拍掌欢呼,高声喊叫道:“烧死这些港英走狗!毛主席万岁!”
场景再次变了。这一次,是阿豪熟悉的广州街头,但那些商铺的招牌全都变成了红旗和标语,以及画像——那个姓毛的男人变胖了以后的画像。在街头的一杆杆路灯上,吊着一具具人的尸体,一眼望不到头,显得非常阴森和恐怖。这是怎么了?这些人到底犯了什么罪?为什么要吊死这么多的人?
而后,场景转到了一条江面上,好像是西江。缓缓流动的江水上,漂浮着成千上万男女老幼的残尸,正向香港方向流去。很多尸体被铁丝捆住,有的一丝不挂,身上甚至没了生殖器;有的被开膛破肚,一团团内脏暴露在外面。种种惨状,显示他们生前承受了难以想象的酷刑。这样残酷的景象,阿豪只听祖辈讲叶名琛屠杀洪兵的描述时听闻过,但当时那些尸体大多也只是被砍了头,也没有这般惨状……这真的是人能对人做出的事吗?
这时,远方又传来了那个湖南口音的声音:“你问谁是黑手,我就是黑手嘛!!”
“啊!!!!!!”阿豪突然大喊着惊醒,冷汗打湿了枕头,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梁姐在一旁担忧地看着他,紧紧地搂住他。
“做噩梦了吗?”梁姐说。
“嗯……”
片刻的沉默后,梁姐突然说:“其实,我觉得……那个姓毛的湖南佬,很可怕……”
阿豪沉默了一下,缓缓说:“我也觉得……”
(三十)精神病学傅医生
“所以这就是你对他的判断,你工作能不能认真点?”韦博英在家里不满地看着阿培提交的对毛的评价报告,上面只写了简短的五个字——“纯正的人渣。”
“我当然知道他是人渣,每个共产党人当然都是人渣,这还用你说?问题他是什么类型的人渣?你就没告诉我。我让你提交报告,是要把观察对象的性格、喜好、为人处事、弱点全部罗列出来,然后写成报告交给我。你陪了他这么多天,花了这么多钱,就给我一个这样的答案?你对工作就这样不负责任吗?现在这里不是黄金城。算了,你口头跟我说一下,我自己来写!”韦博英气得大声训话,拿起了笔。
“你还是给我配个秘书吧。”阿培真的很讨厌干这种作报告的麻烦事。
“现在局子里面,到处都是他们的人,你还敢要秘书啊?你早上写出来的报告,下午估计就到毛部长那边去了。”韦博英这么一说,提醒了阿培千万不要乱跟同事说多余的话。
“算了,你是爷,你说,我写,行了吧?”韦博英不满地说道。
“算了算了,韦哥,还是我自己来吧。”阿培见状,急忙抢下笔,一边对韦博英口述,一边自己写。
阿培把这一周发生的事,全部告诉了韦博英。
“啊,原来如此,好色、狡诈、喜欢套话、还有老婆娃娃。看起来应该不是缅什科夫那种狂热份子,也不适合做能隐忍的共产党地下党员。看来也就是个狡猾的山贼,对我们威胁不大啊。”韦博英听完了阿培的报告,笑了一下。
“但昨天那个老伯太可怜了。还有,孙雷也是他们的人吗?”阿培想起了昨天的事。
“大概率是,所以你在局子里要少说不必要的话,省得被他们找到弱点,但也不要把关系弄得太僵。”韦博英站起来替阿培整理了一下制服松垮的部分。
看着韦博英没有关心那个老伯,阿培的心里有些不好受。
“对了,你家小青最近失眠好像很严重啊,有时候在工作的时候,都会打瞌睡,说胡话,你有时间带她去看看吧。”韦博英提到了最近小青的情况,让阿培感到非常揪心。
“嗯嗯,待会我就带她去看看病吧。”阿培点了点头。“韦营座,你觉得这个医生怎么样啊?实不相瞒,昨天小青在毛部长面前又发作了一次,毛部长给我推荐了一个医生。”
韦博英看了看名片,叹了口气。“对医学我也不太懂啊,不过压力真的大了,你可以去试试嘛。听说毛部长年轻时有段时间是特别自卑难受过,但是好像就是找了某个医生以后,就变得像现在这样荣光焕发了。”
……
小青的身体似乎是越来越虚弱,眼袋越来越大,最近做饭时甚至出现了幻觉,把灶台都砸了。
阿培疼在心里,决定早点带她去找那个医生。
“阿培先生,我真的讨厌现在的工作,我只想和你一起去南洋看一看。”在砸完东西后,小青有依偎在阿培怀里,失神地说道。
“嗯嗯,我会带你去的,只是要先把病治好啊。”阿培的手被小青的指甲抓了好几道血痕,但还是这么鼓励着。
到博济医院了。阿培牵着小青的手,在心理咨询室外面等待着。里面传来一个讲着满洲口音国语的中年男性的磁性声音:
“你孩子的病,其实是抑郁的一种,并不是什么中邪了。这样吧,你以后每周带他过来做一次催眠治疗,再吃我开的药。先吃个两年再说吧。”
一个衣着光鲜的妇人拉着一个低头不语的年轻人出了门,小声骂骂咧咧地说到:“什么医生啊,就想骗钱而已。我孩子就是不高兴而已,哪里有需要治两年的。”
阿培轻轻地敲了敲门,一个瘦高秃头、细眉长眼、留着滑稽长胡子的医生给他开了门。
“请问是傅医生吗,你好。”阿培简单地和这个医生握了握手。
“是的,尊夫人的身体情况似乎不太好啊。”傅曼殊医生似乎一眼看出了小青的病态。
“是啊,麻烦你了。”阿培让小青坐下。
“什么情况,讲讲吧。”傅曼殊微笑道。
“最近小青貌似睡觉接连做噩梦,还睡不着,有时还会砸东西,而且她经常跟我说她能看见死人和红色蜥蜴什么的。”小青低头不语,阿培只能帮她回答道。
“啊,尊夫人以前有过什么受伤的经历吗?”傅曼殊这个问题,让阿培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啊,没事的,就算你不说,我待会可以直接问你夫人的。”傅曼殊看到了对方的微表情在抗拒着。
“可是,小青现在都不说话了……”阿培担忧地看了看小青。
“没事的,钟先生,你听说过催眠疗法吗?”傅曼殊诡异地笑了笑。
“这是?”阿培不解地问道。
“待会我会替尊夫人催眠的,通过催眠让她进入一个极为放松的状态,通过了解她的过去,这样我就可以找到病根,再对症下药了。”傅曼殊说道。
“嗯嗯,有劳你了。那我们开始吧。”阿培说道。
“钟先生,不好意思,请你出去一会儿。”傅曼殊的这句话,让阿培愣住了。小青也突然紧张地拉住了阿培的手。
“啊?我要出去吗。”阿培疑惑道。
“是啊,病人家属应该配合医生,不然我不方便治疗的。”傅医生这么说道。
阿培摸了摸小青的额头,安慰道:“没事的,我就在门外,有事随时叫我就行。”
小青虽然有点犹豫,但还是微笑着点了点头。阿培走出了门外,静待着结果。
“杨女士,看着这块怀表,彻底放松吧,待会我问什么,你答什么,就行了。”傅医生说完这句话,就没再问其它了。门里只传出了一些捣鼓机器的声音。
阿培门外等待了十分钟,总觉得有些担心,偷偷透过门缝看了一下,发现几个金属薄片正在连接着傅曼殊和小青的头。
或许这是最新的西方技术吧。
阿培感觉自己白担心了,在门外安心地坐了一会儿。
小青感觉自己做了一个美妙的梦。
在梦里,她穿着洁白的婚纱,接受着身着礼服的阿培先生的告白。
众人欢呼着,阿培先生牵着她的手,漫步在一片花海之中。
然后,他们又一起躺在游艇上,看着天上洁白的云朵,周围是一望无际的大海。
……
“阿培先生!”在外面等得快打瞌睡的阿培,突然被小青吵醒了。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相比起今早来说,精神焕发的女孩。
“傅医生真的好犀利呀,现在的我感觉状态好多了。”小青直接坐在了阿培的膝盖上卖着萌。
“尊夫人过奖了。依据我的观察,尊夫人的病其实就是普通的创伤后应激障碍而已,需要良好的休息与按时服药,还有让她每周都过来一次,我给她进行催眠治疗就行。记住,别再给她喝茶、酒、咖啡之类的了。”傅医生微笑道。
“真是太感谢你了,傅医生。”阿培感动地握住了傅医生的双手。
“治病救人本来就是我的本分,你太客气了。不过……”傅医生突然迟疑一下。
“不过什么?”阿培有点焦急地问道。
“以后千万别让她干跟共产党有关的工作了,这个我会保密的,我有基本的医德……还有,如果这个病恶化成躁郁症的话,就不好治了。”傅医生耳语到。
“多谢医生!”阿培无比感激地说道。傅曼殊给小青开了几盒药,嘱咐阿培要每个月来按时拿药按时给小青吃。
“阿培先生,我们去吃烧鹅吧。”活泼的小青搂着阿培的胳膊。
“好啊,今天小青开心了,我都好开心啊,走啦。”阿培和小青离开病房时,傅曼殊医生露出了诡异的微笑。
在医院的拐角,阿培首先听到一阵欢脱的歌声,然后看到了一个人。
那个喜欢嘴臭的警察任复专,正用轮椅推着一个年轻的女子,在医院附近散步。任复专在用赣语唱着欢快的曲调,女人却无动于衷。
算了,反正也不想和这个家伙碰面,还是绕其它路吧,不过没想到任复专这家伙还有这方面的才能啊。阿钟拉着小青走了其它的方向。
……
在傅曼殊的办公室内,傅医生正躺在摇椅上狂笑,足足笑了有五六分钟才停下来。
哈哈哈,不行了,那个女孩儿的记忆,真是太有意思了,太令人着迷了。
年轻时代傅曼殊发现自己很可悲的一点,就是没有正常人的情感和同理心。亲情、爱情、友情都没法给他带来任何的温暖。
他唯一能感到快乐的事,就是看到别人的不幸与看到美好的事物被摧毁。
傅曼殊在英国留学攻读医学和心理学时,发现了自己有一种特殊的能力,就是可以通过梦境看到别人的所有记忆,甚至能给别人的记忆里,塞一点自己的私货。
所以他当然能看出那个抑郁症青年的痛苦,以及他的母亲仍在抗拒给孩子治疗。但他给孩子的脑袋里已经塞了一些私货了。
当然,这给他带来的快乐,远没有刚才那个杨小姐的那么多。
傅曼殊从杨小姐的记忆里看到了韦博英这个男人。他当然也知道,杨小姐是无法停止加班的,最后迟早会因为韦博英被重新拖入与共产党有关的事情。
“给对面正确的建议,知道对面无法执行,然后看着对方挣扎死去的感觉,真是太棒了啊。或者,眼睁睁看着一个正常人变成下三滥,这也非常有趣啊。”傅曼殊开心地咧了咧嘴。
他仍然记得,在1921年的长沙,他和某个姓毛的湖南人相遇过。
当时那个姓毛的年轻人身上仍然透露着一丝朝气,但有很严重的睡眠问题。
毛则吹捧着傅医生,说他虽然看起来只有三十岁左右,但似乎活出了几百年的风度。
在一次催眠理疗后,毛似乎得到了一种精神上的超脱,睡眠也好了起来。
但以后的毛,只要面对压力,时不时耳边便会响起傅医生在梦中给他种下的话语:
“你要懂得怎样蔑视人类,怎样利用他们的弱点,怎样开发他们的隐秘欲望,怎样解除道德、传统、习惯和一切符号的约束。无论外表多么高贵体面,人都是犯贱的。人人都在跟隐秘的欲望作斗争,以免自己不顾一切地卸下文明的枷锁和礼教的负担。你如果尊重人,实际上就是阻止他们自我解放。他们的理性会感激你,黑暗之心却会驱使他们仇恨你,甚至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你如果践踏他们的枷锁,实际上就是帮助他们自我解放。他们的理性会谴责你,黑暗之心却会爱戴和感激你。谁沉溺形式,就会得到泡沫。谁顺服黑暗之心,就会得到实质。”
……
“阿伟先生要回去了吗?”在码头边,一行人为阿伟送行着,小青问道。
“是啊,除了多陪陪黄小姐,我也需要去看望竞存公。他也一定不甘心失败,我得想办法再回香港说服英国人,拉一拉赞助,让大家出点钱来支持竞存公打回来。”阿伟淡定地和众人挥着手告别。
“这次你都没在这里玩多久啊。再玩下啦。”冯正豪继续开着玩笑。
“别了,腰快受不了了。”阿伟看样子这几天是玩过瘾了。
“下次记得带上黄小姐。”李狗子才说这话,就又被冼竹掐了一下。
阿培上前轻轻抱了一下阿伟,那张傅医生的名片掉了出来,被阿伟看到了。
“傅曼殊……阿培你怎么会有他的名片啊?”阿伟看了看名片。
“今天带小青去他那里看病,似乎治疗效果挺不错的。”阿培牵着小青的手,开心地说道。
“阿培,我有点话想跟你单独说。”阿伟皱了皱眉,阿培暂时放下小青的手,单独和阿伟走到了一边。
“怎么了?”阿培看着阿伟若有所思的样子。
“这个人,其实算我的一个学长,很有才华的一个人,对心理疾病的研究造诣颇深。但我希望你还是提防他一些。”阿伟说道。
“怎么了吗?”阿培回头看了看小青,有些担心地说道。
“啊,是这样的,他大学期间,谈过三任女友,但每一任女友,都莫名其妙地自杀了。”阿伟压低声音,如是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