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重Brooklyn

我也才剛搬進來這個家一兩個月，卻覺得跟你們待在同一個空間是這麼自然而然的舒適，完全沒有拘謹的不適感，我覺得好奇妙。我對著她說。

我們走在三重凌亂的街頭上，戴著口罩正前往一間有賣芋泥的豆花店，行走需20分鐘，乍看之下很遠，但也無妨，畢竟悶在家好幾天，於是我們對彼此說，來個大散步吧。

該說我們都很幸運，還是也只是一種宇宙運行的巧合？自從回台後整個人際交友圈產生了巨大的變化，我很喜歡我現在所遇見的人，不管是此時站在我旁邊的他們，還是海的彼端的他們。我常常想，如果沒有經歷過去在英國的兩年，我應該也不會認識到你們吧。又或者，你們也不會認識到這樣如此古怪又充滿缺陷，但逐漸有了自信、不再是愚蠢小女孩的我。

：「你覺得你還有辦法聯繫起那些很久遠，早已斷了聯繫的人嗎？」

：「我覺得沒辦法了，現在早已經不是以前那個樣子，老實說我也不想再回到那孩子氣的相處模式了。沒想要，也沒必要，就讓他過去吧，有些人本來進入到下個階段，就是會從你的人生中逐漸消逝的。」

這時候就突然想到某次在德國與朋友聊到往事的話題，他這麼問，而我以對過去毫無牽掛的心態回答他。

從上週開始與室友們執行了在家自主健康管理後，我們仨人加室友的partner，就這樣一整天窩在客廳裡，各自工作、各自開會、各自在廚房剁菜切肉研究料理、各自看劇，然後一起聊疫情的陰謀論或各國的狀況，一起沈浸在雙魚互助會裡，一起訂外送，一起當糜爛的棉花糖，一起看書，一起在頂樓做瑜珈，一起喝室友自己調配的印度奶茶。

我自己的daily routine，是早上固定清晨五六點自然醒，跟英國那方的朋友們說說話，知道他們是否還安好，之後又繼續賴在床上一陣子，或偶爾看一下最新新聞報導、聽podcast、逛家附近的菜市場或看點書。

寫著寫著發現自己還真有點軟爛。

有時候會一個人窩在自己的空間，拿起最近看的英文小說，開始大聲讀裡面的句子，然後試著扮演小說中不同的角色，聲音時而低沈，時而高昂，並參入了浮誇的說話口吻，自以為在演什麼獨白劇，但老實說我還真想做個自己的podcast節目。

下午的時間，跟室友們不約而同都會集體在客廳開始工作。我看著她跟韓國團隊開會，她看著我在寫英國報導時的崩潰，而我們兩隻雙魚有時又會看著坐在沙發上的她與她的美國partner一起看12 monkeys的樣貌，那畫面真的好可愛。

我們就這樣以最居家的樣貌，在被室友號稱的三重Brooklyn（殊不知我室友根本沒去過美國brooklyn）裡溫存了好幾天，說不悶是騙人的，但卻也特別珍惜這種非常時期底下締造的生活狀態，我覺得那就是我對多元成家的雛形樣貌。

想起前陣子做一份報導採訪，以居民被封城後的心理狀態作為主題，當時我也採訪了心理諮商師，她跟我分享說她發現在這場疫情底下不只有那些悲壯慘澹的經驗，其實同時也逼迫人去正視那些日常裡刻意逃避的「關係」，並開始產生「面對」、「解決」的正向力。又或是某些平常疲於工作的人，終於有自己的時間，重新審視自己的狀態。這何嘗不是在這場瘟疫少數的好事？而我也正好在我身上，又或是室友身上，看到我們有著類似的經驗。

雖然整體來說，悲傷還是強勢的大過於其他情緒，雖然可能在疫情的最終章，就會如卡繆的鼠疫情節一樣，大眾已經對悲傷徹底麻木了。我想像著，義大利那被訃聞塞滿的報紙，或許在很未來的未來，只是張躺在街頭的廢棄垃圾，而整個街頭只有零星的人，表情木然的從報紙身旁走過。他們悲傷嗎？當然，不，應該說，悲傷早已滲透了全身，比病毒更可怕的是，你已經感覺不到悲傷已經完全侵蝕你了。

自主健康管理截至目前為止，一切安好，感謝我有一群很棒的室友。

倒是心思想了很多，多到覺得自己無法停止下去，就這麼墜入深淵了。

Keep reading, keep writing, and keep think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