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榮B面：首爾龍山暗黑導覽

相較日本，我對韓國實在太陌生。沒追韓綜、韓劇和韓團，腦中鄰國的單薄印象除了美食外，就是「同經歷日本殖民」、「都曾是亞洲四小龍」、「皆面臨國族認同分歧課題」這類在歷史課讀到的內容。

拼湊上述記憶，參訪首爾前，我想像那是個與台北相似的城市。甚至在地團隊提議要帶我們導覽的區域就叫龍山，和我所工作的無家者議題主要地區「龍山寺」一模一樣。

當天一走出地鐵站，我發現自己錯了。

從軍事重地 轉型成商業重地的龍山站

日本殖民時期，龍山站主要用於軍事和貨物運輸，戰後成為了車廂維修中心。直到2004年KTX開通，成為一般人可搭乘車站。政府為了解決建設鐵路造成的負債，於是發起龍山地區的開發案，希望引入大量企業買地進駐。
沒想到，這使龍山從次刮起無法停歇的狂風。

首爾龍山站環繞頂天高樓，和台北龍山站風景迥異。

暗黑導覽，看見城市繁榮的B面

「龍山區暗黑導覽」由地團隊빈곤사회연대（貧困者團結聯盟）所發起，帶領參與者從地景的變化出發，看見城市翻新時誰被剝奪、誰又受益。

感謝聯盟夥伴Yoon Young Kim和Sukyeong Hong全程導覽，結束後還帶我們回基地吃美味的拌飯（手比愛心）。

龍山站：企業蓋的車站屬於誰？

嶄新的龍山地鐵站是由現代（Hyundai）企業BOT興建，當初與政府簽約時保證10％作為地鐵站使用。完工後，雖然確實保留比例，卻在設計上隱晦的排除了「某些人」。

首先，只要有無家者出現在百貨公司，無論室內或半戶外廣場，都會立刻被保全驅趕。有人會質疑：但百貨本來就是私有地，但仔細看屬於公共區域的車站廣場，這裡的椅子除了有扶手外，同時也是可拆卸移動的，導覽者YoonYong說，只要有快閃商店，椅子就會被拆走。

商場雅座得要消費才能坐下，車站的座椅又隨時會因商業活動而移出，彷彿暗喻著：人皆須讓位給資本主義。

P.s. 中途去洗手間時，發現車站的廁所蓋在入站閘口內，必須刷卡才能入內，上廁所的門檻真好高。

當天剛好就有快閃店，明顯看到椅子被移除一半。

天橋下的無家者

走出車站，外側有條連接到飯店的空橋。
負責無家者關懷計劃的成員Sukyeong引導我們看見橋下的帳篷區。據說這裡住有20多位無家者。當時企業在蓋天橋時，並未事先告知這裡的無家者將要施工，他們的住處在施工時被強制遷移，並且沒有任何配套。

關於此區無家者的深度報導，推薦閱讀《[此時此刻]首爾市中心的一座窮人島⋯⋯ 無家可歸的龍山帳篷》

照片來源：https://m.hani.co.kr/arti/society/rights/955042.html#ace04ou

期待被收購的地主

龍山站後方原先是大型的電子商場，就像台北光華商場一樣，充滿販售電腦器材的小店家，也是過去一些韓國年輕人買盜版卡帶的地方XD

看到開發計畫的潛在利益，附近地主開始期待自己的土地也被收購，於是前幾年開始陸續中止與在這裡小店家的租約，希望整地成停車場以便與企業談判。

恰巧這三年由於新冠疫情許多工地工期延宕，地主的盤算被打亂，也因而暫緩了租期死線。現在部分大樓裡仍可看到有店家營業，只是外牆已被房東蓋上施工的白色帆布，一般人走過根本不會進去。

經過時，發現商家也使出法寶，在門口掛著鮮豔帆布，及健在不容易的時刻仍努力生存。

市中心內，50萬平方公尺的空地

難以想像，寸土寸金的首爾市中心竟然有50萬平方公尺的巨大空地，且已維持了10年。

開始前提到首爾市政府希望吸引企業進駐、投資，來解決交通開發帶來的負債問題。

這裡是龍山南區，原先是住宅密集的區域。但政府以都市更新與開發計畫為名義拆除平房。沒想到，拆除後接連遇到金融危機、新冠疫情，加上開出的售價太高，沒有企業願意購買，空地也因而無限期閒置。

當年，這塊土地拆遷時引發了部分民眾反彈，卻遭遇政府及黑道的強勢抵擋，最終在2009年的一個晚上，數十名居民與警方對峙時引發衝突，大樓起火，最後造成五人死亡，包和4名居民和1位警察。這場事件被稱為「龍山慘案」。

至今平地維持著施工的樣貌，如同一塊城市的凹疤。
韓國的NGO積極倡議，要求政府將土地作為社福部門使用，並建立公共住宅。

在高處的教堂看台望向空地，畫面相當諷刺。

結尾：默哀

繞過工地，我們回到高聳的大樓區。

導覽夥伴指個一塊小草皮，說明這裡就是龍山慘案的事發地點。
如今此處蓋滿商業大廈，已無法再辨識當時的樣貌。這場導覽最後的收心，是聯盟夥伴帶領走訪團員們圍圈在此為逝者默哀。

龍山災難罹難者的葬禮在災難發生355天後舉行。抬著死者遺像的人們正前往首爾站的殯儀館。ⓒ 劉成浩

聊天時，聯盟夥伴Yoon Young Kim和Sukyeong Hong說道，他們並不反對城市更新，他們在乎的是：人們——尤其時底層者，在開發的旗幟下被不正義的犧牲了。

城市開發是為了使人幸福，這些「人」是指誰呢？市民、負擔得起高消費的人、財團？
在空曠的平地上只有寥寥可數的施工機台，並無人煙。

對首爾底層議題與城市變遷有興趣，想預約導覽歡迎聯繫빈곤사회연대(KoreanPeople’s Solidarity Against Poverty)，這裡的夥伴可提供英文導覽。

此外，能讀韓文的朋朋更是推薦這本《窮城居民的首爾漫步》，這是近期由KPSAP夥伴YoonYong所寫的書，內容以貧窮經驗者視角介紹了首爾各個光鮮亮麗的區域與公共空間。

【參考資料】

• KPSAP官網：http://antipoverty.kr/xe/index.php
• [新聞] 強制驅逐公共設施、處置物品，結果是災難性的。
• [新聞] 13年前龍山災難開始的地方：“建造摩天大樓，僅靠資本的邏輯”
• [新聞] 利益高於人… 龍山災難展現了國家的真實面目
• [新聞] 留下債務炸彈… ‘龍山幻影’消失了
• 龍山慘案的相關資料：https://www.coolloud.org.tw/node/34948，龍山慘案在2012年被改編成電影「두 개의 문（Two Doo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