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媒體智商30背後的真相：因為你自己的智商，連30都不到

「做媒體一年，你就會想毀滅世界。」在我剛進入媒體業不久，同事就曾這麼對我說。

我聽了頗為驚訝，對工作那麼盡心盡力、每一條資訊都想方設法再三查證、文章廣受讀者喜愛的同事，竟然會說出這種話！隨著在這一行的日子加長，我漸漸學會在嘆息後苦笑、失望後灑脫，告訴自己：沒辦法，世界就是長這個樣子。學著在這個不慎美好的世界挺直腰桿、被打倒、學著站起來、再慢慢挺起胸膛，一次又一次，這是一場時而孤寂、時而暖心的戰鬥，終點在哪，沒有人知道，勝利線只在想像中，依稀有著模模糊糊的輪廓，我們就在布滿迷霧的大道上，蹣跚前行。

前陣子，一位17歲未婚生子的小媽媽將一歲多的女兒失手打死，台灣人群情激憤，蜂擁到小媽媽的臉書辱罵她，也義憤填膺地呼籲政府一定要修法，讓虐待幼童者唯一死刑。很奇怪地，台灣人非常熱愛唯一死刑與鞭刑，彷彿這兩者是終止世間一切邪惡的神奇按鈕，按一下，世界必定馬上太平！然而奇怪的是，死刑一直都在台灣社會之中，從未消失過，民眾卻一意孤行認為有人犯罪，肯定是因為罰不夠重、不會判死！每次一有社會案件，類似言論必然會出現。為何民眾會把死刑看成如此藥到病除的治國良方，著實令人不解。

台灣民眾不只崇尚嚴刑峻罰，還會自作聰明地將各種社會現象作相當荒誕的歸因。有兇手兇殘地殺了人，第一個怪廢死團體，說廢死團體是造就這些犯罪的元凶，哪怕該起事件廢死團體根本尚未說過任何一句話；當有流浪狗咬傷人，也會有人立即跳出來指責動保團體，認為他們重狗權不重人權，接著又有人立刻加碼斥責：「難道蟑螂不是動物嗎？保護貓狗不保護蟑螂，簡直偽善！」一樣，動保團體根本沒對此事發表任何意見；更甚者，有男士被女性要求請客、認為自己被削了一頓，上網激動地要女權團體出來負責，當然，女權團體依然沒針對此事發言。

是的，這就是做媒體需要面對的日常：理盲、憑著直覺起舞的民眾。遇到一個社會現象，民眾懶得去理解背後有什麼複雜的陳因，該怎麼做才能讓這些事「不再發生」。未成年懷孕的小媽媽或暴力犯罪的加害人，往往出自高風險家庭，這些家庭需要社會資源的投入，否則悲劇只會代代相傳、重複出現；野狗橫行當然造成某些安全問題，因此許多動保團體會對流浪動物進行結紮、捕捉、送養，不但讓犬隻減少攻擊性，也能從源頭減少犬隻數量；請客議題最是莫名其妙，女權團體爭取的是女性與男性平等的權利，請客、被請客都並非人權，也不是任何女權團體的主張，僅是某些女性個人認為應該如此，你不願意，不請就好了，指責任何團體應該為你的「受害」背書，簡直毫無依據。

作為媒體人，滿懷熱情想做出具有深度的報導者，多不勝數。然而看到大部分的民眾不明就裡、找了個代罪羔羊就集體高潮、巴不得把對方挫骨揚灰的氣勢，看久了，說不會灰心是騙人的。請問，寫了有深度的報導，有多少人會看？相對地，順著風向做一則大罵兇手的、讓一般民眾大快人心的新聞，有多少人會買單？別怪媒體現實，媒體不是慈善事業，公司從上到下都要吃飯，千辛萬苦弄則沒人看的新聞，有意義嗎？這就是所謂台灣媒體智商只有30背後的真相：因為你自己的智商，連30都不到。

深入思考，從來都是一件違反直覺的事，希望記者做出足夠有深度的報導，民眾就必須放棄一直線、直覺性的思維方式，了解每一個社會事件背後複雜的結構成因，這個過程相當漫長、甚至會相當麻煩，但那才有機會從根本解決問題。

看到十幾歲的少女未婚懷孕，我們可曾自省：這個社會有沒有給予對性充滿好奇的孩子們足夠的性教育？多花一點資源教導孩子避孕的重要性，也許小媽媽殺嬰的悲劇根本不會發生；針對看似罪大惡極的隨機殺人犯，也曾有記者針對「湯姆熊隨機殺人案」的兇手曾文欽寫下《血是怎麼冷卻的：一個隨機殺人犯的內心世界》一文，想知道他的生命中有怎樣的故事，如果我們對與他有相同際遇的人多加關懷、理解，下一個曾文欽也許會做出與這個曾文欽截然不同的選擇。流浪狗如果來一隻抓一隻，抓得完嗎？關進收容所一段時間，沒人認養就直接安樂死，這是我們要的社會嗎？如果大多數女性沒有和男性平起平坐的觀念，而認為男性就該比她有能力、有「請她吃飯」的經濟條件是理所當然的，只要你還想與女性來往，躲過了一個，躲得掉下一個「要你請吃飯」的女性嗎？直接改變多數女性的觀念，會不會比你一個一個批評「公主病」更快？

是的，要改變世界，你自己要先改變！如果這個世界很糟，你就是造就它的其中一份子！認為台灣媒體只做沒營養的低能報導的，現在就可以打開google，搜尋一個你認為「深入的、有營養的」議題，保證十之八九已經有媒體在做了！如果真的完全沒人做呢？你可以做第一個！網路時代，人人都可以是自媒體，而惡劣的媒體環境，需要優質的閱聽大眾來改變。一味責怪媒體餵養爛內容，自己卻看得笑呵呵，那就別騙自己了，爛媒體配爛人，大家一起爛，剛好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