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校》方芮欣

black quack
Punctum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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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min readMar 2, 2019

她以為愛情會永恆,但當謎底揭曉,更接近永恆的,是她的罪業。

好多個晚上她躺臥在床上,徹夜難眠。母親低回繚繞的啜泣聲在沒有星星的夜裡,比呼嘯而過的引擎聲還震耳欲聾。迷茫的未來與失和的父母交織在腦海中浮現,刺痛著她的每一根神經,事已至此,她突然懷念起爸爸剛開始不回家時,自己的擔憂,如今別說憂心,連聽著他們爭吵會停不住的眼淚都已負氣離去,留下她一人,麻木地關上眼睛、等待無法改變任何事的黎明。

有過那樣子的許多夜晚,她也才會愛上那個自由的靈魂。

他戴著斯文的黑框眼鏡,喚她白水仙。整個學校,彷彿只有這間小小的輔導室是她的避風港,這世上只有他懂她、關心她,她的功課為什麼一落千丈、家庭為什麼面目全非、個性為什麼驟然大變,他通通都懂,也給予她最溫暖的支持,他送了她白鹿項鍊當信物,那白鹿跟他真像,孤傲潔白,生而自由。當和樂的家庭不復存在,他就成了她的救贖。以愛彌補缺失的愛,剛剛好。

想不到,愛情沒有救贖她,且飛逝得比親情更快,轉眼間,他們回到原點,只剩下冰冷的離別。麻木的心竟還會疼,在父親已缺席的那個家,她的淚又開始流。突然,她想起了母親,也想起了他的背叛與玩弄,一時之間,那個人的身影與父親重疊,她靈機一動:就這樣做吧!給那個負心漢與那個狐狸精一個教訓,也許這麼做,他們兩個會因此失和,而沒了第三者,他也會重新回到她身邊。一念之間,她突然不再難過,取而代之的,是用自己的雙手、奪回自己愛情的熱血沸騰!

於是,她欺騙了最好的朋友,把書單交給了白教官,得到一句「方同學,國家感謝你的協助。」然而,愛那個目空一切的國,並沒有好報。國家沒有把愛情還給她,還將之殘忍地奪走,永遠地!國家抓走了她爸爸、殺了她最深愛的他、還牽連最信任她的朋友。看著回不來的父親與冰冷的白鹿項鍊,她明白,會永恆的不是她自以為是的愛情,是她深重的罪業。

揹著這樣的罪,該怎麼辦?她已經無法在和樂融融的餐桌上詢問爸爸媽媽、無法在輔導室和最信任的張老師聊、也無法隔著桌子,面對面和最好的學弟討論。家裡與學校猶如緊緊相連的牢,要逃脫,唯有從頂樓一躍而下……

就此,罪業開啟了輪迴,她反覆憶起又反覆說謊、逃避自我,終至靈魂支離破碎,前塵往事並不如煙,卻也無法面對,只能不斷重複惡的輪迴……

在宛若永恆的輪迴中,她似乎望見好友的身影形單影隻地在校園內徘徊,那是她不願回憶起的傷痛。因著自己的愛情,他無辜受累,她不知該如何面對他,一旦記起,自己只能更加破碎。在靈魂的浮游中,他痛,她也痛。

然而,罪業終有終點,當地獄的帶罪之身願意真心懺悔,救贖之門終將開啟。當再一次走進那自私而陰暗的前世,望著自己的罪,她俯首流淚、肯認最深的惡,在陰冷的黑暗中,希望之光照至冥府,將她引領而出。

於是有了這一幕:

她微笑著,看著他隔著桌子,在她對面的椅子坐下。

終於,她配得上被救贖。

救贖終會超越罪業,成為永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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