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經典《槍砲、病菌與鋼鐵》
作者簡介
《槍砲、病菌與鋼鐵》一書由 Jared Diamond(以下簡稱戴蒙)所著。戴蒙是美國著名的演化生物學家、生理學家,同時也是著名的科普書作家。他以這本《槍砲、病菌與鋼鐵》贏得普立茲獎,也因此聞名於世。
戴蒙的斜槓事業令人玩味,他在大學醫學院教授生理學,也以生理學研究(腸道吸收機制)的成績,當選美國國家科學院院士。但本書顯然不是一本「腸道吸收科普書」,這本書的專業知識來自戴蒙的另一個背景:「田野生物學家」。
從七歲開始,戴蒙就對賞鳥產生了興趣,在劍橋大學拿到博士學位之後,恰好有機會到紐幾內亞高地上做有關鳥類觀察的研究,從此,田野生物學與生理學就成為戴蒙的兩個平行事業。同時,在紐幾內亞高地上遇到的不同族群的人也開啟的戴蒙對人類學的興趣。若對戴蒙的生平有興趣,在《Case 說書人》節目中討論《第三種猩猩》的那一集,請到了本書譯者王道還教授,裡頭除了對本書做了介紹與討論之外,也介紹了戴蒙的生平趣事。
書籍簡介
《槍砲、病菌與鋼鐵》一書的副標題是「人類社會的命運」,顯而易見,本書想要探討的主題便是影響人類社會的種種因素。本書以作者在新幾內亞遇見的政治領袖「亞力」提出的一個問題為楔子,說明本書要回答的問題:為何財富和權力的分配是以今天這種面貌呈現,而非其他形式?例如,為什麼越過大洋進行殺戮、征服和滅絕的,不是美洲、非洲或澳洲的土著,而是歐洲人和亞洲人?
亞力的問題有很多種回應方式,換句話說,造成亞力的問題的原因有很多種。但作者在本書中,不斷告訴讀者「近因」(proximate cause)與「終極因」(ultimate cause)的不同,這本書試圖尋找的是「終極因」而非「近因」。可以這樣理解,與問題關係較近的就是「近因」,而導致近因發生,位於更上一層維度的原因,便是「終極因」。有趣的是,本書書名中提到的「槍砲、病菌與鋼鐵」只是「近因」,而非作者在本書陳述的「終極因」。
本篇心得,我會分成三個部分介紹本書。首先,我會介紹亞力的問題以及問題的終極因;再來,我會談談有關這個終極因的具體敘述;最後,我想藉由本書的內容以及作者後述的補充去討論歐洲與中國的差異。
內容簡介
亞力的問題:地理條件是終極因
現代世界的先進程度是有目共睹的,我們有著全球化的商業連結、虛擬卻能串聯萬物的互聯網、以及無數過去人們始料未及但現代人們卻習以為常的用品。那麼,這種進步是誰帶來的?換個問法,現代這麼便利的社會,是全體人類一起進步向前的嗎?還是總有一兩個發展的比較快的社會,將便利帶給全世界?
答案顯然是後者。
就算在 2021 年的社會中,地球上每個不同大洲的人們過著的日子仍然大有差異。這種差異可不是在 21 世紀才產生的,從史前時代開始,地球上各處的人類社會發展速率就各不相同。這種歷史上的不平等延續至今。
作者在新幾內亞做研究時遇到當地的政治領袖亞力,而亞力問了作者這麼一句話:「為什麼是白人做出這麼多貨物,再運來這裡?為什麼我們黑人沒搞出過什麼名堂?」這個問題簡單又一針見血。我們可以重述這個問題如下:
「為何各大洲的人文發展速率迥異?」
本書的所有內容便繞著這個問題展開。
針對上述問題,有一種解釋方式是研究近代歐洲的殖民歷史,列舉那些有助於歐洲人征服、殺戮其他族群的因素。其中主要的因素有槍砲、傳染病、鋼鐵工具和工藝產品。這個解釋方式無疑是正確的,但卻不完整。因為這些因素最多不過是解釋歷史事件的近因。近因並沒有解決亞力的問題,換個敘述就會變成:「為什麼槍砲、病菌、鋼鐵站在歐洲人這一邊,而不是非洲土著或美洲土著?」
作者在本書提出的終極因,一言以蔽之,就是「各族群的歷史,循著不同的軌跡開展。那是環境差異造成的,而非生物差異。」展開來說,有四大因素可以回答亞力問題:第一組,洲際差異,就是可供馴化的動、植物資源。糧食生產非常重要,因為人類社會需要剩餘糧食餵養不事生物生產的專家,而在發展技術與政治優勢之前,充足的糧食可以餵養更多的人口,人口的優勢很容易轉化成軍事優勢,使社群進可攻退可守; 第二組因素,就是那些影響傳播與遷徙速率的條件;談過了影響大陸內部傳播的因素,接下來就是影響洲際傳播的因素了,這就是我們要討論的第三組;第四組也是最後一組因素,是各大洲在面積或人口總數上的差異。面積越大、人口總數越多的大洲,就有更多的發明家,更多的社會相互競爭,更多的創新、採借,維持新發明的壓力更大,因為不這麼做就會被競爭對手淘汰。
這四大因素的主要內涵,便是「地理差異」。舉例來說,洲際差異指的便是各大洲的氣候性質導致的動植物不同;影響傳播與遷徙速率的條件便是地形障礙;洲際傳播的方便與否是由周遭海域與大洲是否相互連結決定的;面積與人口總是更不用說,面積便是地理本身,而人口與農業息息相關,農業是否能順利發展又是被大洲的氣候以及當地的動植物性質所決定。
地理差異:大陸軸線、農業與病菌
上面的內容我們提到,影響各大洲發展速率差異的終極因是「地理差異」。在本書中,所謂的地理差異其實包含了諸多細節,我在這裡提出兩點和各位介紹。
1. 大陸軸線。
大陸軸線的走向(美洲南北走向、歐亞東西走向)關乎作物和牲畜的傳播速率,也間接影響到文字、輪子等發明的傳輸。美洲土著、非洲人和歐亞近五百年來經驗的迥異,正是基本的地理特色造成的。要理解這點,我們得先知道一件事:野生植物的馴化是不簡單的。
在 Mark Blumler 的博士論文《Seed Weight and Environment in Mediterranean-type Grasslands in California and Isreal》中,列出了在全世界栽種的 56 種野生種禾本科植物的種子重量(約在 10 毫克到 40 毫克之間,為世界各地禾本植物平均值的 10 倍)。而這 56 種植物佔所有禾本植物不到 1%。
簡單來說,就是能演化成適合栽種的現代作物的野生種實在是不多。我們可以從上述的內容推論出:某種野生植物一旦馴化,該作物就會快速傳播到其他地區(因為其他野生種的馴化困難),同一種野生植物就沒有再次馴化的必要(這也稱作「單次馴化」)。
換句話說,某一作物的快速傳播,在一支獨秀之下,源於同一始祖的物種以及與始祖物種有親緣關係的植物,都沒有馴化的機會。如果你家的豌豆已相當優異,何必從豌豆的野生始祖從頭馴化?也沒有必要去馴化和野生豌豆相近的物種吧。反過來說,若我們發現同一種野生植物在好幾個地區馴化,就可以推斷該作物傳播的速率很慢,才會使得其他地區的同種植物有馴化的機會。
於是,便有學者基於上述的邏輯,檢視新世界主要作物的基因。結果發現,糧食生產從西南亞向外傳播的速率要比美洲快,也可能比非洲亞撒哈拉地區快。為什麼肥沃月灣作物的傳播如此神速?部分答案就在歐亞的東西向陸軸。位於同一緯度的東西兩地,每一天的長度和季節變化相同,也有著類似的疾病,溫度和降雨也差不多,棲境和生物群落區(biomes)也大同小異。也就是說,在同緯度的狀態下,植物的傳播是難度比起跨緯度來說是低上許多的。
2. 農業與病菌
上面我們提到,大陸軸線會影響糧食生產,也就是農業的發展速率。那農業發展速度快的社會為何就可以戰勝那些仍然維持狩獵採集的社會呢?假如農夫和獵人一對一赤身裸體打鬥起來,農夫未必會贏。但當兩大社會起衝突時,從來就不會做一對一的決鬥。農業的奇蹟在於創造高人口密度。
從另一個角度來看,農夫和獵人都不是「一絲不掛」:農夫的鼻息會呼出可怕的病菌,背後還有優勢武器、先進科技和有文字的中央政治體制。這些都是爭戰的利器。這裡我們討論病菌。所有的軍事史只知歌頌偉大的將領,而忽略一個讓人洩氣的事實:在過去的戰爭中,並非有傑出的將領和卓越的武器就可所向無敵,事實上,勝利者常常是那些把可怕病菌散播到敵人陣營的人。
對現代人來說,疾病並非無法處理的上天懲罰,我們知道各種疾病的起因其實就是各種微生物在作怪。傳染病的發展過程,簡而言之就是:微生物的快速傳播、病症的急速發展,使得某個地區的人口很快被感染,結果有的死、有的康復而且獲得免疫力。由於這些微生物只能活在活生生的人體內存活,隨著人體的死亡或康復,而自然絕跡,除非下一代受到感染,或是有人自外地帶來新的傳染病。換句話說,人口數目是微生物生存發展的一大關鍵,人口越稠密,越有利於他們的發展。
群聚疾病只有在大而密集的人類社群才發展的起來。發展的起點始於一萬年前農業的濫觴,和幾千年後如雨後春筍般一一興起的城市。事實上,年代可考的傳染病都很晚。為什麼農業的興起會觸發群聚傳染病的演化?其中一個原因是,比起狩獵採集的生活型態,農業得以養活十倍甚至百倍以上的人口。第二個原因是,狩獵採集部落經常搬遷營地,留下富含微生物和幼蟲的糞便。但採定居型態的農夫生活圈不出自己的污水排放區,等於是為微生物提供一條侵入人體和水源的捷徑。 如果農業的濫觴是微生物興旺之因,城市的興起則使微生物更加繁盛。
除了人口數量之外,農業社會與狩獵採集社會的另一大差異便是動物的馴養。而動物也是微生物大量增長的因素之一。傳染病要在動物界傳播開來,同樣需要龐大的數量和密集這兩項條件。而且他們不會隨便挑上一種動物:理想的目標是數量龐大的群居動物。因此,像牛和豬這種人類社群大規模飼養的動物,身上早有一大群等著登陸人體的微生物。沒錯,許多流行在人群中的疾病就是從動物身上傳染過來的。
我們可以用目前的疾病來追蹤一下病菌從動物演化到人類社群的四個階段。
- 第一階段:數十種寵物或牲畜直接傳染給我們的疾病。就人類病源的演化史而言,這些微生物還在發展初期,無法在人群間傳播,能從動物傳播到人類,已經很了不起,所以也不常見。
- 第二階段:這種源於動物的病源已可在人類社群之間傳播,成為傳染病。之後,這種傳染病會絕跡有幾個原因,如現代醫學的療效或個人都得過病了,不是有免疫力就是死亡。
- 第三階段:曾以動物為宿主後來轉進人體的病原,尚未絕跡(還早呢),仍在人類社群耀武揚威,殺人如麻。
- 第四階段:病原演化的最後階段就是在人類社群生根,成為人類專屬的傳染病。
純屬動物的疾病如何轉變成人類專屬的疾病?媒介的改變是一大關鍵:一個微生物本來是靠某種節肢動物作為媒介而來到新宿主的身上,有一天在逼不得已之下不得不利用別的媒介(斑疹傷寒:老鼠跳蚤、人類蝨子、飛鼠)。
為什麼致命傳染病不能在美洲興起?這個問題其實可以用另一個簡單的問題來回答:這些病菌是從什麼微生物演化來的?歐亞大陸的群聚傳染病是從牲口身上來的。歐亞大陸可豢養的牲畜不少,但在美洲馴化的只有五種。源於動物的疾病代表重大的歷史意義,相形之下,新舊世界的衝突反倒變得微不足道。
領先的為什麼是歐洲,而不是中國
上面我們提及的地理差異造成各大洲發展速率不同的概念,我相信並不難理解。但這個說法會帶來一個顯而易見的問題:同屬歐亞大陸的歐洲與中國,為何在近代史中是西方遠超了東方,而不是東方主宰世界呢?
作者在本書最後給出了他的見解:仍然是地理差異。雖然歐洲各國與中國同屬歐亞大陸,但其地形並不相同。歐洲的地形障礙較多,中國主要以平原為主,無論東西南北都沒有太大的障礙。等等,沒有障礙難道不是比較好嗎?沒有礙障能讓植物、動物、文字、技術等等的交流更加快速吧。
當然,上面的想法完全正確,這也正是中國在唐朝時,是全世界最先進地區的原因。但這是這種地理條件最後讓中國付出了代價:中國的政權往往都是大一統帝國。只要獨裁者一個決定,就能阻滯創新,這樣的事史不絕書。歐洲的情況完全不同,地理的障礙促成許多相互競爭的小國。每個小國都是一個創新中心。要是其中一個小國拒絕一項創新,其他國接納了,就會迫使鄰國跟進,否則就會落伍或被淘汰。歐洲的地理障礙足以妨礙統一,又不會妨礙技術與觀念的流通。
歐洲分裂導致的結果,與發生在統一中國的事,成為尖銳的對比。想想哥倫布如果是中國人,上報朝廷說要出外探險,一旦被拒絕,他便沒有任何其它可以支持他出航的官方管道了。但在歐洲,哥倫布便能到處遊說諸多國家的國王,只要有一位願意支持,他便能成功出發冒險(歷史也正是如此)。
歐洲與中國的例子,除了大歷史的啟發之外,還告訴我們一個有關群體組織的通則。如果你的目標是創新與競爭能力,那就不可太強調統一,過於分裂也不好。反之,若是希望將你的國家、產業、工業地帶或公司分成若干群體,使之相互競爭,就得注重自由溝通。
心得
這本書實在不是那麼好閱讀。
首先,如果對世界地理沒有那麼熟悉的話,在閱讀特定章節的體驗特別差,對地名之間的連結完全沒有感覺。還有一些語言學的專業知識也是讓我看到一個頭兩個大。但本書的主要邏輯還是很清晰的:要解釋那些造成近因產生的終極因。
除了戴蒙對於大歷史的洞見外,本書帶給我最大的驚喜還是戴蒙問問題的能力。在每一個章節中,戴蒙提出的問題都帶有承先啟後的功能。在本書結尾,戴蒙更是整理了四個值得讀者深思討論的問題:紐西蘭的毛瑟槍之戰;為何勢力擴張到全球的是歐洲人,而非中國人;從競爭的角度來看古代世界與現代商業世界的類同點;以及為什麼今日有些社會富裕繁榮,有些貧窮困頓?
連續看了《第三種猩猩》和《槍砲、病菌與鋼鐵》,暫時有點不想再閱讀這麼大份量又超出我知識領域的專業書籍了,《大崩壞》估計會放到很久才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