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c 11, 2019
衛星影像顯示中國南海生態遭到嚴重破壞
盜獵大硨磲(巨蚌)導致大量珊瑚礁遭到破壞。
2016年1月15日首次發表於《The Diplomat 外交家》雜誌。
中國南海的衛星影像顯示，大量的珊瑚礁遭到人為破壞，其規模之大，迄今未引起重視，其中絕大多數的破壞發生於2012年至2015年末之間。而最近的衛星影像顯示，南沙群島和西沙群島至少有28個礁石遭到損壞，漁民使用安裝在小船上的螺旋槳盜獵大硨磲(巨蚌)，為此斬斷大面積珊瑚礁，致使成片的珊瑚礁域遭到破壞，而目前這兩群島為越南、菲律賓、中國、馬來西亞、臺灣和汶萊的爭議領地。來自新聞報導、航拍照片、影片和商業網站的證據顯示，目前被「螺旋式砍斷」的珊瑚礁，有許多（甚至大部分）為中國漁民所造成的，特別是來自海南島潭門港的漁民。
在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的任期間，北京當局於南沙的人造島礁上迅速建立軍事基地。同一時期，潭門港的漁民盜獵珍貴的大硨磲竟成一熱門產業，漁民從母港出發航行1000多公里，足跡遠至中國南海另一端的淺灘和珊瑚礁域。大硨磲的殼體可以長到一公尺多，重量約200公斤，壽命約超過一百年，其珍貴程度已成為「海中白金」；它的價格在過去4年一路狂飆，許多中國漁民因而停止捕獵傳統漁獲，轉而投向大硨磲。
大硨磲在中國已成為奢侈品，可作為財富收藏、高回報投資，並被視為佛教珍寶與文化象徵，以其製成的珠寶甚至被認為有超自然力量，不實的聲稱大硨磲為集象牙、玉器、珍珠和魚翅功效於一體的珍品，能強身健體。大硨磲產品很難偽造。真品大硨磲具有細小、不規則的生長層，其顏色有細微的變化，在簡易的顯微鏡下即可看到。一只高端的大硨磲可以賣到一百萬人民幣（15萬美元）。
大硨磲是瀕臨滅絕的物種，國際法和中國法律名義上皆禁止貿易，但諸多案例顯示，中國漁民仍然在大量損壞珊瑚礁以捕撈大硨磲，即使中國海岸巡防船隻在場，甚至有中國人民解放軍海軍駐紮的島礁上依然如此。中國許多網路評論員對此獵捕活動表示支持，聲稱「在南中國海獵捕大硨磲的潭門漁民是在確保中國對南海的主權。」從字面上看來或許屬實。中國於2014年和2015年在永暑礁、渚碧礁和美濟礁上進行填島作業，引發爭議。而在填島作業還沒開始之前，就有大量漁民乘砍礁船砍去大片珊瑚礁，留下成片的弧狀砍痕；這些漁民好像得到當局許可一樣，要在島礁被百萬噸沙填滿之前，從大硨磲身上大撈一筆。因此，砍礁活動不僅僅是環境破壞的問題；畢竟，它更能表明哪些地方即將成為中國填島作業的下一個目標。
珊瑚礁的弧狀砍痕在衛星影像裡清晰可見，漁民作業船的螺旋槳在淺水區的珊瑚礁上橫向推拉。這些加長的螺旋槳裝置，強力攪開沙子和珊瑚，讓隱藏其中的大硨磲無處藏身。這些大硨磲大多已經死於此前的獵捕活動或已自然死亡。戴著潛水面罩的漁民會在水底搜尋大硨磲，將它們從礁床上抬起，最後將它們吊起至五到六公尺長的作業船上。
作業船用長繩或鏈條錨定在船尾，以確保螺旋槳在橫向推拉中能維持張力，這在珊瑚礁上留下弧形刮痕。一段時間後將錨繩加長，作業船可沿新的方向砍伐珊瑚礁，從而形成不完整的同心圓刮痕。在本文呈現的圖像中可以看到成千上萬條這樣的弧形刮痕，每個刮痕都是被砍毀的珊瑚礁石。
盜獵者的作業船依次將大硨磲運送到附近錨定的母船，母船用起重機將大硨磲升起並置入貨艙，最後作業船也提升置回母船上，繼而返回潭門港。這個簡單的操作步驟，被數百或數千的漁民，用最基本的設備，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而這可能就是衛星影像中所有刮痕來源的罪魁禍首。
某些挖泥船也可能在海床上留下弧形刮痕，它們向下吸沙時使用的輪轂裝置在旋轉時會留下此類刮痕，其中一些在衛星影像中可以觀察到。但是中國在渚碧礁、美濟礁、永暑礁和其他島礁上填高海床的挖泥操作，由於作業深度更大，在衛星影像中幾乎看不到任何刮痕。
英國廣播公司（BBC）的記者Rupert Wingfield-Hayes在2015年12月的報導中指出，他觀察到潭門港漁民在距離菲律賓中業島（Thitu）不到一英里的礁石上偷獵大硨磲。他寫道：「我能判斷出的只有一個位於螺旋杆末端的鋼制螺旋槳在轉動，但無法確切看到螺旋槳是如何損壞珊瑚礁的。」他指出的礁石位於中業島東邊，為中業群礁之一，是中國漁民「掏金熱」最頻繁的一處島礁。（中業島包括敦謙沙洲，這是一片露出水面的島礁，在2015年10月拉森號驅逐艦的自由航行範圍評估中占非凡重要性）
按時間順序，中業島部分區域的衛星影像顯示，在2013年和2014年先後出現了螺旋槳損壞珊瑚礁的情況，最終在2015年底達到最大面積的損壞。而在中業島最東部區域的衛星影像顯示，礁痕面積約為1.36平方公里（336英畝）。如此巨大的珊瑚礁破壞規模，出現在二十四個被砍毀的珊瑚礁上，這意味著珊瑚礁的破壞總量將遠遠超過中國在永暑礁、渚碧礁和美濟礁上填埋的珊瑚礁總面積。
在Wingfield-Hayes的BBC報導發佈的前一年，YouTube上曾有一段由Phillip Imperial發佈的影片，影片顯示中國漁民在黃岩島偷獵大硨磲；影片並提供了其他詳細資訊，包括用水下鏡頭拍攝螺旋槳葉片如何在礁床上運作，以及透過馬達調整傾斜度來改變螺旋槳有效深度等等。黃岩島於2012年4月被中國以武力威脅後從菲律賓手中奪取，從衛星影像中可以看出，中國占島之後，黃岩島出現了頻繁的螺旋槳砍伐珊瑚礁的活動痕跡。
中國電子商務網站阿里巴巴（Alibaba）上有數十個頁面，專門販售用大硨磲製造的潭門製產品，從手鐲、項鍊、完整的大硨磲到精緻的大型雕刻品，應有盡有，其中一些標價高達38,000元人民幣（5,800元美金）。阿里巴巴的產品目錄裡有23頁（每頁78項）專門列出從斯卡伯勒淺灘（中文稱之為黃岩島）捕獲的大硨磲所製成的產品。在某家公司的網頁照片顯示，碼頭上的4名潭門港漁民身旁陳列著一堆大硨磲。頁面介紹這四名漁民在黃岩島（當時還未被中國佔領）捕撈大硨磲時，遭到菲律賓當局追逐，但最後安全回家。
2015年12月，潭門港一家擁有100名員工的大硨磲手工藝品工廠的老闆為此文接受採訪時指出，形狀完美的大硨磲價格可能會比阿里巴巴上的價格高得多。一只低端、未雕刻的大硨磲可以賣到30,000元人民幣（4,500美元），而一只又大又特別漂亮的大硨磲可能要貴出三十倍。
大約三年前，中國政府鼓勵潭門港發展大硨磲產業，以此推動北京當局新創立的「三沙市」的經濟發展，但這卻是非法的。三沙市的成立，是北京當局對中國南海主權宣誓的一個象徵，而政府一方面鼓勵漁民捕撈大硨磲，但法律上又屬違法行為，這顯得相當矛盾。至此潭門港的眾多公司已有大量的大硨磲原料庫存可供未來加工了。
該潭門港工廠的老闆說，大硨磲價格從2012年開始暴漲，在2013年和2014年上半年達到頂峰，此後下跌了十倍之多。他說：「政府開始反貪腐了」，「以前，人們會一次購買幾種大硨磲產品作為禮物送給官員，但現在，即使您購買了，也沒人敢接受。」
作為中國新軍事設施的潛在地點，位於南沙群島北面的黃岩島戰略位置顯得格外重要，可藉由它控制運輸路線，干擾美國和菲律賓在蘇比克基地（260公里外）的軍事活動，方便中國潛艇通過呂宋海峽前往太平洋，這會是中國海軍為數不多，擁有戰略意義的海上通道。黃岩島還遠大於永暑礁、渚碧礁和美濟礁；它有至少五個直線延伸的連續性礁石，可以輕鬆容納3000公尺長、帶有平行滑行道的機場。菲律賓最高法院大法官Antonio Carpio主張嚴格遵照《海洋法》劃分海洋領土，他最近警告說，中國很快將使黃岩島（在菲律賓被稱為Panatag島或Bajo de Masinloc島）軍事化。
有大量證據顯示，中國海軍和海岸巡防隊早已知曉潭門港漁民的砍礁行為，並對此予以默認或支持。在南薰礁、東門礁、華陽礁和赤瓜礁的衛星圖像中，清晰可見由螺旋槳砍伐造成的大量礁石刮痕，而這些島礁上都有中國長期設置的軍事設施。在過去的兩年中，由於挖泥填島，這些軍事設施得以擴建；但這些大型船隻在深水區的挖泥填島，跟漁民在淺水區的整片珊瑚礁上的砍伐活動不一樣，漁民的砍伐活動範圍遠遠超出了挖泥填島的範圍。
同時，自2012年以來，中國海岸巡防隊的船隻在黃岩島控制了所有出入通道，並為那些砍礁獵取大硨磲的潭門港漁民提供了保護。2014年3月，來自《菲律賓每日詢問者報》的一批記者乘飛機橫越黃岩島上空，他們報導指稱，當時附近有三艘中國海岸巡防隊船隻在巡邏，而一旁就有漁民在捕撈大硨磲。2015年，菲律賓外交部對類似事件提出抗議。
當然，除了中國以外，該地區其他國家的漁民也進行非法捕魚。例如許多越南和菲律賓漁民就因違規捕撈和使用炸藥等破壞性方式捕魚而被捕，但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任何圖像顯示越南或菲律賓漁民像潭門港漁民那樣，大量使用螺旋槳裝置砍伐珊瑚礁。2014年，數名越南漁民被捕，原因是他們在澳洲和馬來西亞的水域偷獵大硨磲，但新聞報導顯示，他們是將大硨磲從海底吊起，而不是大量砍掉珊瑚來獵取。而越南在「南沙群島」和「西沙群島」所佔領的部分島礁，其衛星圖像沒有任何跡象顯示漁民有用螺旋槳裝置砍伐珊瑚礁。
2013年4月，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對潭門港進行了高調訪問，這被普遍視為中國政府在領土問題上對其他國家的警告。據《南華早報》報導，習近平在潭門港乘坐的「瓊瓊海09045號 」漁船，長30公尺；2012年，該漁船因在帛琉非法捕撈而被停船審查，帛琉警方逮捕了25名中國漁民，其中一名被射殺。當時的新聞報導認為，漁民在偷獵大硨磲。據新華社報導，習近平在乘坐「瓊瓊海09045號」漁船時對漁民們說 :「本黨（共產黨）和我們的政府將做出更多努力來保護你們……」當天，習近平在潭門港漁民組成的海上民兵組織前發言，敦促他們在中國南海「積極支持珊瑚礁上的建設工作」。作為對漁民「支持工作」的回饋，政府很有可能已全面特許漁民捕撈價值不菲的大硨磲。
中國政府、軍方和潭門港漁民聯合參與捕撈大硨磲，近來摧毀了大片珊瑚礁域。而習近平所提及的「中國夢」，至今明顯遺留下來的是對中國南海長久的環境破壞。
此文為2016年1月15日首次發表於《外交家》雜誌的加長版 。
Victor Robert Lee報導亞太地區事務，是以亞洲為故事背景之間諜小說《Performance Anomalies》的作者。他關於中國南海、中國東海、中國、印尼和其他亞洲地區的非小說類文章刊登在《 The Diplomat 外交家》雜誌和其他媒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