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ream #008

要開會了，董事長拉開專用廁所的門，倚著扶手，吃力地跨出寸短的步伐。在門外待命的壯碩保鏢，聽見開門聲，立即迎上前去，扶住董事長無力的身軀。說是扶也不太對，其實是用抱的，兩位保鏢一人一邊，用雙臂圍住董事長的腰，像是兩人合力抱起一捆稻草。

董事長很高，目測大約有190公分，兩名保鏢在他身邊，像兩隻呆矮的蕃薯。但是，董事長卻很瘦，是病瘦了。雖然病了，他一開口，那威嚴莊重的沉穩聲音，像佛寺裏的晨鐘，能鎮住世上最浮躁的靈魂。

我和Grace以及幾個同事站在一側。Grace是個膚色黝黑的精瘦女孩，一眼望去絕對不是最顯眼的那個，但她發音的方式甜如蜜，尤其在說出「ㄢ」和「ㄞ」兩個韻母時的嬌嗔，簡直像申請過專利一般，根本學不來。令男人不得不沉迷的魔性聲音。

她說，怎麼辦，我等一下要請董事長簽單，可是聽說他喜怒很難猜，好緊張喔，怎麼辦。

我一邊心想妳可以不要這樣跟我說話嗎，一邊擺出社會化的微笑，跟她說，不要緊張啦，不過就簽張單嘛。妳可以的啦。

董事長招手叫秘書過去。秘書的名字叫Lily，年輕甜美，有雙鬱鬱寡歡的大眼睛，走起路來搖曳生姿，但有點慵懶。為了扮演好董事長秘書這個角色，她每天都化全妝，臉頰塗上厚厚的粉底，堆出足以從董事長室步出的份量和氣勢。如果她沒有跟在董事長身邊，就總是一個人走。

Lily說，董事長現在要先回辦公室一下，請會議室的大家再等20分鐘。Grace要我打電話跟總經理Amy說。

我撥通電話，接起來的卻是總機小姐，她說妳要找Amy嗎？她現在在西辦公樓哦。

於是我從會議室所在的東辦公樓出發，爬上右邊的辦公梯。沿著梯子，我經過一層一層的辦公桌，每一層都是一個部門。

我經過財務的辦公桌，桌上整齊地堆著月報；還有IT部門的辦公桌，桌上只有電腦。再往上爬，是業務的辦公桌，桌上乾淨溜溜，沒有人在位子上。

我爬到頂端，是一條ㄇ字形的迴廊。迴廊中段有個房間，一扇門半掩著，門上有張紙寫「20分鐘後回來」。是董事長室。

我再沿著左邊的辦公梯下去。左邊的辦公梯，經過的樓層，沒有一桌是整齊的，全都像是被偷過或是被轟炸過。

坐在桌前的人，也像是歷劫歸來般恍惚。活動部門，桌上模型道具東倒西歪。行銷部門，桌上沒有一張完整的紙，全都被揉爛或被碎紙機輾成一條一條。

但設計部門，反而亂得很特別，好像他們是故意把座位弄得這麼亂的。我經過一張設計師的桌，她是單親媽媽，熱情地把我拉住，跟我說，妳看，這是我現在在做的一個攝影計畫，給妳看樣書。

每一張照片，都是第三世界的窮困小孩，捧著網美級的華麗餐餚，咧嘴笑開懷。蓋上書，書的標題是《我還餓》／”I’m Still Hungry”。

我興味盎然地翻著那本書，忘記我其實是攀著繩子往下爬的。

我不小心鬆了手。一個下滑。 墜落回到現實世界。我在漆黑的房裏，倒在床上，四處摸不到我的抱枕。

我驚慌跳下床摸著黑找，找到一半才想起應該開燈；但燈開了，眼睛還沒適應光亮，再加上近視眼，什麼都看不到。

我就這樣著急地在房裏繞了幾圈後，終於，在床頭櫃下抓到我的枕頭。

我坐在床邊，緊緊抱著我的枕頭，房內大亮，莫名覺得好赤裸。看了一下手機，凌晨3:06。

我真的是幹你老師。可以不要在週間做這種鉅細靡遺還爬上爬下又要半夜驚醒的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