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鄉的第一場花火
Hi,Slow Walkers !
日本的天氣開始轉涼,家裡的冷氣機得以好好休息,夏天即將結束。
這個夏天季,你/妳過得好嗎 ?
這是我移居日本的第一個夏季,也是新冠疫情放緩後的第一個夏季。關機了三年的各種夏季活動,總算可以肆無忌憚的舉行了。
啤酒花園、海水浴場到處都有喧鬧的人群,祭典上的男女老少傾全力而出,其中對我來說最有紀念意義的活動是「花火大會」( 煙火大會 )。
最後一次看花火已經是大學時期的事情了,畢業之後回到台灣工作,就再也沒機會在人擠人的夜空下,享受抬頭的痠痛感。
除此之外,我現在的伴侶,那時候的男友,夏季總是在各個花火會場穿梭,不為別的,就是為了「放花火」。
他雖然不是花火師 ( 專門放花火的職人 ),但是公司有個火藥部門,每年都會要求其他部門支援火藥部門的放花火工作。
因此業務員的他每到夏季跑的不是客戶,而是各個祭典、花火大會會場。
也許是想替兩個人的久別重逢留下點紀念,看場花火成了我今年夏天的心願。
沒想到,看完花火,最大的感動竟不是跟伴侶創造了一段難得的回憶,而是我對於這塊土地的近鄉情怯好像終於消退了。
家鄉的第一場花火
花火散開的瞬間,滿溢而出的歸屬感向我襲來,終於能對這片土地說聲:我回來了。
去年九月底搬到日本,出發之前都覺得沒有什麼好擔憂,跟日本人伴侶交往十多年,日本我也留學過,怎麼想都沒有任何需要擔心的地方,日本對我來說,並非陌生之地。
當海關在護照裡蓋上入境章,遞出在留卡 ( 居住日本外國人都會拿到這一張類似身分證的證件 ),頓時我就多了妻子跟異鄉人的身分。
我好像是屬於這塊土地,但又不是完全的屬於這塊土地。
嚴格說起來,我好像成了某種形式的附屬品,附屬在日本國民之下。
認知到自己在日本法律上的義務跟責任,開始生效。過往留學生身份所熟悉的一切,也因為成為配偶的關係,這一切得重新摸索。
在台灣充填完的滿滿自信心,在踏上日本土地時灰飛煙滅了。我是誰的大哉問伴隨著對日本土地的未知感,一點一點的在身體裡蔓延開來。
也因為工作關係,需要台灣日本兩邊跑。我還沒想好自己在日本是什麼樣的居民時,就得不時出差回台灣。
在台灣的狀況跟日本相反,我是全然的獨立個體,我不附屬於任何人,做什麼都沒有顧忌,根本不需要考慮身分的問題,我就是台灣國民。
台灣的一切都是這麼熟悉,身體與心理都漲滿了安心,這就是在自己的國家裡,被國家保護的安全感吧。
對比日本,凡事小心翼翼,做什麼都得留意,如果是外國人能不能做,會不會有什麼問題。任何小事都有可能會影響簽證,嚴重的話,我可能會失去在日本的身分。
長久下來,面對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發生的未盡之事,我腦中的恐懼不斷膨脹,它幾乎快把我吞噬殆盡。
那天傍晚,我剛忙完事情,從電車下車,發現車站的人群比平日還多,穿著浴衣的人也不少,該不會有活動吧,邊想邊打電話給他。
電話另一頭的他說,今天河邊有花火大會,要不要去看。
我聽到的當下,真的是狂翻白眼!我一身樸素,什麼打扮也沒有,這樣去看花火也太沒有氣氛了吧。
他卻說:「又沒關係,不要太在意這些,走吧。我們都不知道自己會錯過什麼。」
我想起今年一場花火都還沒看,如果錯過今天,我們還有時間去看嗎。
當思緒轉到這裡,立刻決定回家放好車子,坐電車來河邊看花火,看完在來一杯啤酒。
跟著人群在河邊等著花火時。
「這是我出生以來第一次看花火!」,回頭一瞥,是個小女孩。
她的爸爸也笑著回說:「爸爸也是第一次跟妳一起看花火。」
站在這裡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第一次。
跟家人的第一次、跟朋友的第一次、跟伴侶的第一次,下班後同事的第一次、外國人的第一次、外地人的第一次……。
各自懷抱著第一次的心情,一起等待著這一刻的花火,遲了三年的花火。
屏息仰望著天空,橋上的電車慢慢放慢速度,瞬間花火聲撞響了黑夜。
「啊…」此起彼落的讚嘆聲。
這三年像是一場夢,彷彿改變了很多事,卻也什麼都沒變。 花火還是花火,是炎炎夏季的高潮,也是絢麗的告別。
我感動到,得忍住不哭。
流淌在人群之間又濕又悶的激動,在一次又一次「啊…」裡毫不保留的傾洩而出,這股難以言喻情緒就不斷在人群中來回擺盪。
這群不認識的人們啊,是這麼陌生又熟悉。我們一起經歷了疫情,等了一年又一年,才迎來這片花火夜空。
即使身分不同,此時此刻,我們就在站一起,在同一片天空下,呼吸著相同的空氣,共享著同一份激情。
移居日本快一年,第一次感覺到自己融入這塊土地。我依舊是外國人,是這塊土地的外來者,但這裡不只是我的異鄉,也成了我的家鄉。
這種感覺是當留學生時不曾感受過的。
留學有個期限,不管畢業之後是否留下來工作,四年大限就是先擺在眼前了。對此,我也總是以外來者身分看待這一切,對土地沒有投入太多情感,畢竟四年後很可能就不在這裡了。
始終跟日本保持一段友好距離,不讓它影響我,也不願意對它投注感情。
長期遊蕩在日本與台灣,不屬於任何一邊,心裡也總是空蕩蕩的。
當身分變成日本人的妻子時,強烈意識到自己將在日本建立一個屬於自己的家,我跟日本土地再也不是毫不相關的兩者,某部分的我將長期屬於日本,或者說受它影響。
要把日本當成家,對我來說不是容易之事。除了各種擔心害怕,自己會不會哪邊沒做好觸犯了規定。更多是該怎麼保持原本的自我認同,並且跟日本社會相處愉快。
不需要急促地把自己變成日本人,也不需要將它拒之千里。
更不用完全拋棄台灣的自我認同,或者堅持我就是台灣人就一定只能怎樣。
這不是非黑即白的選邊站,我也不打算只選一邊。因為我既是台灣人,也是日本居民、日本人的妻子。
未來的我,想法會怎麼改變,我無法預測。此刻,我想帶著外來者的身分,居住在我的家鄉。
祝福每一位 Slowly But Surely 慢行者,不管身處何方,都能平安、順利的與土地、人群連結,穩定身心,安居樂業的活著。